[柔术爱好者文章迁移] 青铜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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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铜时代
这是一个时代,和平又暗藏危机;这是一个世界,人性化又隐藏着残忍。
让我们从故事开始的二十二世纪说起。经过了战乱与危机,世界重归平静。人们生活富足,安居乐业。然而,这一切又貌似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且看那些遍布世界的红灯区,赌博,毒品,一切的一切,似乎绝迹,却又顽固地存在于灰色地带。有些离普通人的生活很遥远,有些,又近在身边。
神秘之城
让我介绍两座城市。麦芝城位于太平洋与印度洋的交界地带,曾经只是一座无人的荒岛。随着国际贸易的繁盛,位于欧亚非航线中心地带的麦芝岛迅速繁荣,成为一座城市。然而,随着科技的发展,亚欧非大铁路的开通,十万吨重载货运列车的出现,让原本繁盛的海上航道慢慢衰败,曾经盛极一时的麦芝城也因此失去了繁荣的根本。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座城市非但没有从人们的视野里消失,反而愈发知名。小岛不大,方圆不过四公里,还不如一座普通县城的大小,却奇迹般地聚拢了百万人口。小岛的边缘依靠填海建造了一座拥有两条跑道的机场,繁忙的时候不到两分钟便有一架班机起降,岛上的人们在平日间几乎无法踏上真正的地面,隧道、高架桥、摩天大楼占据了小岛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面积,这里甚至有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高达1024米的麦芝之城。可以说,正是由于二十二世纪烂熟的建筑工程技术,才塑造出了这个奇迹般的岛屿。
自从海上贸易衰落以来,支撑这个城市发展的便是第三产业。酒店、餐厅、影院、剧院、甚至赌场,在这里鳞次栉比、数不胜数。在酒店、餐厅、剧院或者赌场,常有各式各样的表演,歌剧和交响乐必是世界知名演出团体献艺,而平时,则常年进行着歌舞以及杂技表演。那些演员身怀绝技,有的力大无穷,有的拥有着令人乍舌的技巧,还有那些拥有着美丽面庞和曼妙身材的妙龄少女,她们身体柔软地令人难以想象,在这里进行着各种表演。技艺最高者总是显得十分神秘,而那些技艺稍差的女孩子,据传言,很多都因生活所迫,进行着一些灰色的交易。这些女孩子来自哪里?谁又真正执掌着这座没有产业却有着世界第一的GDP的城市?没有人知道。
而另外一座与之类似的城市,名叫圣维更斯,位于南美的丛林中。这里是众多世界重大比赛的举办地,包括各类体育锦标赛,也包括歌剧、舞蹈以及杂技的比赛。有趣的是,在这里的舞蹈大赛夺冠的那些技艺超群的选手,却通常很难得到世界著名舞蹈团的聘任。而这里有一项杂技比赛亦是与众不同:没有任何节目编排,没有绚丽的舞台效果,比拼的就是最基本的功夫:力量、柔韧、平衡等等。而那些冠军,包括杂技、包括舞蹈、包括各项体育运动,他们的身世都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父母,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好似遵循着某种规则。没有人知道背后暗藏着什么。
这是一个神秘的世界。
跨国公司与两大组织
小亚细亚工业公司,本是一个为大型跨国企业代工零件生产的小企业。乘着世界大战的东风,他们为军火商提供零部件,从而积累下巨额财富。战后,百废待兴,他们又为这个世界提供着大量的产品,从日用化工、医药、到家电、空调、再到工业装备、运输设备、火车、轮船、飞机、乃至军火,他们,几乎提供了人类所需的所有工业品。李云华、小亚细亚工业公司的三位创始人之一,曾经极力反对公司在战后扩大产能,认为这将把居于垄断地位的公司逼上压缩利润空间的绝路。然而,在世界各国同时削减国防开支,来自政府的军火订单近乎消失的时候,两大神秘组织却向他们订购各式各样的产品。扩大产能并没有拖垮小亚细亚,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他们像水龙头一样的廉价生产方式,造就了两座邪恶帝国。
泛太平洋国际集团,位于南太平洋的三座小岛上。北岛是炙手可热的旅游区,岛上建有机场、旅馆、各种娱乐设施,和体育馆、艺术楼。这里有着完善的体育器材和装扮高雅的文艺排练厅,提供各种艺术培训。然而,这只是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是这个邪恶集团的障眼法。南岛位于北岛以南约80海里处,除了一条不到千米长的硬草地跑道供小型飞机降落以外,维持着完全天然的样貌。这里部分向探险者开放,开放时间却扑朔迷离。慕名而来的探险者在北岛守候个把月却等不到南岛开放,只能遗憾而归,这种事情并不鲜见。
而三个岛屿中面积最大的,位于南岛西南方向300海里的神秘岛,则是泛太平洋集团真正的核心所在。这里拥有着完善的海陆空军,从世界各地以各种方式获得的男孩女孩们从小被迫接受神秘而严酷的军事训练,从而成为泛太平洋雇佣军的一员。而这里,也培训着大量体育选手和文艺、杂技演员。这些选手被各国雇佣参赛,或是直接代表泛太平洋集团参赛,令全世界各路职业选手闻风丧胆。他们的技艺高超得似乎不是人类可以完成,而他们的训练过程,同他们的身世一样神秘。甚至,那些红灯区和赌城里的女孩子们,似乎也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相比泛太平洋更为神秘的,则是大峡谷公司。这个组织神秘到连总部的位置都不为人所知。而和平的表象下,则是两大组织残酷的角力。
这是一个残酷的世界。
第一章 时装节
B市,大西洋之滨的美丽城市,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亦是繁荣现代的时尚之都。这里有保存完好的中古时期的建筑,街道。老城街边的咖啡馆依旧是几百年前的模样。老城的巷道不允许机动车行驶,有的只是骑着自行车悠然观光的旅客,和做工精细的四轮马车以及与之相呼应的马蹄叮当。整个古城晨钟暮鼓,悠然肃穆。
而新城,位于老城东侧,一侧临海,则是一片现代化的世界。这里有着宽阔的马路,车辆川流不息。连接主要功能区的轻轨列车周而复始地运行着,轮轨撞击的声响是现代世界的交响。位于海边的一座不规则立方体形状的建筑,便是著名的环球时尚中心。整栋建筑被嵌入太阳能光伏板的玻璃幕墙环绕,不仅可以通过调节液晶体颜色深浅的方式调节室内温度,更可以利用太阳能光伏发电供建筑使用。环球时尚中心共有地上五层和地下两层,地上一、二层是顶级的服饰商城,三至五层则是各大时尚品牌设立的创意中心。这里,诞生着每年的潮流,引领着世界的时尚。而地下两层则是九个展示厅。中间的大厅面积最大,贯通两层,是世界创意展和时装节的举办地,周围则围绕着八个小展厅,平时对外出租。
今天,国际时装节的蓝色展示会在这里的二号小展厅举行。每年一度的国际时装节在夏秋之交举办,除了大量的交流活动,最主要的就是两场展示会:红色展会和蓝色展会。通常来讲,最吸引大众关注的是红色展会。这里展出着真正的时装:不一定适合平时穿着,却尽显女性之性感美丽,男性之硬朗阳刚,亦聚集着大量俊男靓女,从而成为整个世界的时尚焦点。相比起来,蓝色展会便没有那么幸运。与其说是世界性的展会,不如说是时尚界的一场圈内人的派对。从来,这场展会的观众就只有时尚界和各大服饰品牌的设计总监们,他们从这里收集灵感,发现下一步的时尚走势。而来到现场的记者,也大多隶属于专业媒体。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场展会是十分陌生的。
然而,今年的情况有点不同。各大媒体早就被告知,今年的蓝色展会上有重大新闻。这不,往年空空如也的记者席如今挤满了各路记者:不仅有专业媒体,更有影响深远的大众媒体,尤其是那些以报道娱乐新闻为主营方向的媒体们。可是,自从展会开始到现在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这场派对并没有显示出与往年有什么不同。来自那些大众媒体的娱乐记者们早就已经无聊疲惫至极,上下眼皮打起了飞吻。只有那些专业人士,仍然忠实地拿着手中的相机,从尽可能多的角度记录每一款看似平淡无奇的服饰。
就在大家无精打采之时,一位清新脱俗的女郎的出现,打破了全场沉寂缺氧的气氛。她站在上台的通道上,并不急着迈步向前,却让整个会场的气氛凝固。人们从头到脚仔细审视着她:油黑的长发简单地集成一束,梳成马尾,稀疏的斜刘海映衬着洁白秀丽的额头。圆睁的杏眼仿佛是最高明的画家用炭笔仔细描摹,完美得没有一点瑕疵,配上一对淡淡的柳眉,精致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清瘦的面庞宛若天仙。她身着一件水手衫式样的淡蓝色衬衣,下摆扎进一条齐膝的百褶裙中,一条绣花腰带将她纤细得有些过分的腰肢勾勒得若隐若现。一件短背心,勾画出她那双突出得有些过分却形状完美的锁骨。她的脚下踩着一双黑色帆布鞋,与那对笔直修长的小腿相得益彰,彰显出的是一种青涩的单纯,犹如世界上最名贵的钢琴在世界上最伟大的浪漫钢琴家手下才能流淌出的那种清水芙蓉般的清丽音响,宛若未成熟的青苹果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下闪耀出的那粒露珠。
她迈开脚步走上台来。她的台步与那些久经舞台的模特们大不相同:没有一点猫步的性感,显示出的只有优雅与单纯。她不像一名模特,倒像是受过充分训练的芭蕾舞演员,带着舞者挥之不去的那抹优雅,却又没有一丝一毫雕琢的痕迹,清新得仿佛十四五岁未经世事的小女孩儿。她的出场,彻底引爆了全场的氛围,所有的专业人员全部凝神屏息,而那些娱乐记者们,凭着那只拥有着军犬一般灵敏的时尚嗅觉的鼻子,引发着经久不息的掌声与欢呼。有经验的记者当然认得出,这就是那位神秘女艺人玛丽娜。
提起这个名字,全世界都为之倾倒,全世界又好似都蒙在鼓里。两年前的乌拉涅夫国际舞蹈节,来自北极芭蕾舞团的压轴舞剧天鹅湖即将上演,出演主角的舞团首席女舞者却临时退出。人们纷纷猜测顶替她的是舞团的B角还是C角,第二天的公演却出现了一张陌生的面庞。这位身材纤瘦的姑娘成功分饰黑白天鹅两角,并且乐队在黑天鹅独舞挥鞭转的时候有意将舞曲演奏了两遍。而这位年轻的姑娘,也顺势将极其考验女舞者脚下功夫的32周挥鞭转连续做了两遍。没有一点喘息,没有一点吃力,自始至终支撑腿所踩的位置丝毫未动,从第一圈至第六十四圈,没有一点松懈,动作完美无瑕。全世界都为之震惊,都想知道这位出色的演员的来历。然而,大家所知道的,只有第二天各大媒体娱乐版头条中所用来称呼她的那个名字:玛丽娜。
同样的,当年的国际体操锦标赛和艺术体操大赛,她都在最后关头顶替四强队之一的主力选手,轻松而出色地完成每一项高难度动作,带领团队轻松夺冠。第二年的杂技节,她又顶替著名的阿波罗马戏团的首席女柔术演员,完成她的每一项动作,而且做得比她更轻松和标准。两年内,她时不时地便会出现在某些大赛的赛场,露个脸,展示一下技艺,然后继续消失。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她的能力到底有多强。她的技巧好似的无限的,让人觉得她似乎并不属于这个人间。
而这次,她的现身彻底引燃了这个世界的热情。她也做了前所未有的披露:不仅答应了一位知名摄影师拍摄组照的请求,更是接受了一家权威娱乐媒体的一次半小时时长的专访。第二天,各大媒体均在娱乐版头条刊登了针对她的采访和那位摄影师为她拍摄的组照。照片上,她分别身着练功服、艺术体操的比赛服和时装展上的那套水手衫,做着各种为世人所惊讶的动作:超过一百八十度的劈叉、下腰到身体几乎对折……而这,对于她来说,似乎是小菜一碟。而那场专访,除了当场做了几个让那位女记者惊讶到尖叫的动作:双手握在一起双臂伸直的转肩,一百八十度的转体和单手俯卧撑以外,没有任何新鲜的消息。她的身世,依旧是个迷。
师徒谈心
神秘岛,二号练功房。这是泛太平洋集团艺术体育公司用来培养新人基础素养的地方,是这个神秘组织不是那么非常神秘的一部分。二号练功房所在的临海艺术楼位于神秘岛最北边的海岸,是一座有着标准古朴风韵的建筑。整栋楼以混凝土现场浇筑而成:这是一种在二十世纪被广泛应用,而在二十一世纪末被淘汰的古老建筑工艺。艺术楼属典型的东欧风格:砂浆涂抹的外墙庄严肃穆,橙红色的小瓦构筑的屋顶颇有一种童话故事的风味。屋檐下是一排精细雕琢的饰纹,简约而精致。而建筑物的内部更是高雅华贵:练功房的镜子使用最新也是最昂贵的不锈钢精密研磨工艺制造而成,成像精确不变形;室内铺设着来自西伯利亚的木材制成的高档木地板,高达五米的层高和华贵的灯饰显示出一种古朴的高贵。艺术楼共有四十八间小练功房和十二间大练功房以及十二间秘密练功房。二号练功房即是十二间大练功房的第二间,由公司的十二位教习之一的凯瑟小姐管辖。
傍晚,夕阳挤过海滩上高大的树木,斑驳地撒在练功房淡米色的木地板上。木地板的颜色是凯瑟小姐最喜欢的:淡雅而不失华贵、雍容而不显庸俗。就着夕阳向窗外望去,春日的暖风正滋润着新生不久的绿叶茁壮成长,橙红色的夕阳努力勾勒着天边已渐模糊的海平线,一切都显得欣欣向荣。凯瑟小姐与她的得意门生玛丽娜正“坐”在练功房中谈心。她们一早才走下由B市飞往北岛的班机,转乘泛太平洋集团的通勤航班:北岛往返神秘岛的70座小型客机来到神秘岛。经过了一天的休息,二人恢复了精力。九月,位于北温带的B市刚刚步入秋天,青草绿树都渐渐变得枯黄,而位于南半球的神秘岛,春天才刚刚开始。
眼下,凯瑟小姐身着淡粉色的紧身练功服,面对着练功房里巨大的不锈钢镜子,劈了一个标准的横叉。修长的双腿向两边无限伸展着,紧绷着脚背,足尖紧紧地贴着地面,从膝盖到脚尖,小腿与脚背的轮廓融为一体,形成一条再美不过的黄金曲线。她上身轻松地直立着,亚麻色的短发服帖地垂在那颗几近完美的脑袋上,衬出一张标准的瓜子脸,显得优雅而自然。玛丽娜呢?她身着时装展上的那套水手衫,帆布鞋换成了软底舞鞋,面对着她的师父,美丽的凯瑟小姐,趴在地上,双腿绷直,脚背着地,膝盖略微离开地面,依靠背肌的力量令上身与地面垂直,下颌略往回收,纤细修长的双臂笔直地向上伸着,紧贴双耳。这样高难度的动作,玛丽娜做来却显得轻松自然,就好像坐在椅子上一样稀松平常。
“我当时把你从特种部队要了过来,好像让你失去了做战斗英雄的机会呢!”凯瑟说道。
“凯瑟小姐,你说什么呢?如果不是你,只怕我已经没有了这条性命,就为了这一点,我为您做什么都不为过。更何况,现在的生活才更让我欣喜。我喜欢聚光灯下的感觉,这远比隐姓埋名打打杀杀的生活好太多。”
“你并没有体会过其它的生活,怎么确定自己喜欢现在的样子呢?”
“因为现在的生活的确让我快乐。也许我真的是被剥夺了选择权利的人,但是,相比于沉溺赌博和毒品的世人,我更愿意站在舞台上,哪怕是作为资本的奴隶,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啊。”
玛丽娜这样说,令凯瑟既欣慰又心伤。她回想着那些无法忘却的往事。
玛丽娜本是被特种部队的教习看中,从她的家乡:位于欧亚大陆腹地的寒温带丛林的S市拐骗到了神秘岛。那一年,她九岁。在特种部队,她度过了噩梦一般的四年,虽尚年幼不甚记事,特种部队的魔鬼训练却在她的记忆里刻下岁月永远无法侵蚀的深刻印记。一次野外训练,她终于因体力不支而晕了过去。她的教习想也没想便一盆冷水向着她劈头盖脸泼过来,她没动。教习顺手从腰带上取下皮鞭,眼也没眨便抽了十多鞭,鞭声响彻整个丛林,玛丽娜却依旧一动不动。女教习弯下腰来,试了试她的脉搏与呼吸,心跳微弱,呼吸艰难。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冲着玛丽娜挥了挥手。副教会意,抱起玛丽娜,向体育场旁边的灌木丛走去。那里,躺着与玛丽娜一样奄奄一息的另一位女孩。
后来,凯瑟小姐与涂丽斯教习一同经过这里,发现了两位即将断气的女孩。她们知道,这又是特种部队做下的好事。两位教习定睛看来,一位女孩身高稍矮,头发乌黑,虽因体力不支而面色苍白,却不难看出那只圆润的面庞下隐藏着的那种高傲脱俗。而另一位,发色金黄,明眸皓齿,年纪虽小,却已经依稀显示出一种成熟而诱惑的身材。最终,凯瑟小姐抱起了那个黑发女孩,涂丽斯则收留了金发女孩。而那个黑发女孩,便是日后的玛丽娜。那一年,玛丽娜13岁。
凯瑟小姐悉心照料着玛丽娜,她的身体很快康复了。她为玛丽娜制定了明确的发展目标和严密的训练规程,包括每天严格的基础训练和高雅的艺术素养课程,也包括规范的作息时间和严格的饮食控制。公正地讲,凯瑟针对玛丽娜的训练计划亦是非常严格而痛苦的,时间长了,玛丽娜便有些受不了。有一天,凯瑟让玛丽娜练习踢腿,录放机中循环播放着音乐,要求玛丽娜跟着音乐节拍踢腿,凯瑟便去忙别的了。实在累得忍受不住的玛丽娜便寻思着偷懒,趁凯瑟不在便站在把杆前不练习,估摸着凯瑟要回来了才继续踢。然而,这一切最终还是被凯瑟发现了。面对着自己最煞费苦心寄予厚望的学员欺骗自己,凯瑟的好脾气霎时间烟消云散,充斥她的胸膛的只有愤怒。凯瑟冲着玛丽娜的后背上来就是一脚,玛丽娜消瘦的身躯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腾空而起,在空中旋了两转之后重重地砸向地面。玛丽娜天生倔强的性格哪里是几下踢打所能屈服的。她忍住遍布全身上下的阵痛,一下子站了起来,凤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教习。这样气焰嚣张的举动进一步激怒了凯瑟,凯瑟在那一瞬间好似失去了理智一般,疯狂地冲着玛丽娜单薄的身躯脚踢拳打,血肉长成的玛丽娜俨然成了凯瑟手中没有生命专用来泄愤的布娃娃。末了,只见凯瑟倚着把杆,费力地喘着粗气,玛丽娜蜷曲在木地板上,单薄露骨的双肩一块青一块紫,嘴角边已然渗出几滴殷红。那年,玛丽娜16岁。
想到这里,凯瑟不禁有些懊悔:“我当初那样打你,你怨我么?说真话。”
“说真话,当时怨!”玛丽娜也回忆着那时的情景,回想着那时的心境,“我本以为离开了特种部队,好日子要来了,没想到还是天天训练,还是那么累,那么痛苦。可是,现在想来,当时你的严格,你给我的那些皮肉之苦,我只有感激。当时的我不懂事,如果没有您的严厉,恐怕也没有今天的玛丽娜,也没有这个让我满意的自己。”
说着,凯瑟的眼里竟闪出几抹泪痕。她回过头去,不想让玛丽娜看见,玛丽娜却会意地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到凯瑟手边。
玛丽娜的惩罚
“你这样理解,让我很欣慰。”凯瑟极力隐去泪痕,转过脸来用尽量平缓的语气说道。
“我说的是实话,这是应该的。”玛丽娜回答着。
凯瑟维持着横叉的姿势,双腿一用力,并不需要双手的帮助,便站了起来。她环顾四周,感慨道:“玛丽娜,你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你会成为世界上最知名的女艺人。这次展会的亮相非常成功,你已经成为整个世界的娱乐焦点。我会让你成为这个世界的No.1,你的辛苦不会白费。”
“我的辛苦本来就没有白费。站在舞台上,聚光灯照着自己,那一刻我很幸福。如果还有掌声,那更好了。我很满足。”玛丽娜说着,腹背一用力,很自然地跪坐起来,接着双腿一顶,竟用脚背着地站了起来。且看她的双脚,在全身的重量压迫下残忍地蜷曲着,足尖与脚跟近乎碰触。而她的脸上,依旧轻松自如,好似这,才是最放松的姿势。
“你会找到你想要的,祝福你。”凯瑟望着玛丽娜说道,眼里充满了自豪和欣慰。玛丽娜顺势单膝着地,上身优雅地前倾,像舞台上女芭蕾舞者谢幕的方式一般,向着凯瑟行了一礼。凯瑟托起玛丽娜纤细修长的右手,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细嫩白皙的手背。
“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跟随着银铃一般的声音闯进门的,是一个身着紫色连衣裙的高挑身影,“小不点儿,年龄不大,胆子倒不小,竟跑到我房里偷东西。看看这些发卡,经了你们的手,我还戴不戴了?居然还偷我的零食吃,偷嘴的家伙,也不怕咬舌头。踩脏了我的地,谁来打扫?”她的身后,跟着三个小女孩儿,十三四岁的年纪,颇似当年刚刚被凯瑟小姐救下来的玛丽娜。她们怯生生地跟在紫色连衣裙身后,头也不敢抬一下。
且说这身着紫色连衣裙的女子,大约三十来岁,无论从身材样貌还是打扮,都近乎完美得无可挑剔。她身形高挑,不像玛丽娜那般瘦弱,却也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真是增一分则过肥,减一分则过瘦。轻纱织成的连衣裙飘在她的身上,将完美的形体包裹得若隐若现,配上一双饰以精致花纹的凉鞋,显得神秘又高贵。她盘着一头黑发,昂着头,纯净的蓝眼仁高傲地俯视着整个世界,似乎她,便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统帅。这便是艺术体育公司十二教习中的另一位,薇尔伽小姐。
“哦,我亲爱的薇尔伽小姐。我的学生犯了错,是我的不是。我自会教育她们。可你的房间,不如……我去给你打扫干净。”凯瑟不无恭维地说道。
“算了,你去帮我打扫,只怕越打扫越不干净呢!这是你教出来的三个好孩子,你自己拿去褒奖吧!”薇尔伽小姐说着,便将三个女孩子朝凯瑟和玛丽娜这边抛过来,自己径直从中门出去了。
“她这人怎么这样,”玛丽娜说道,“给人一点面子也不留。”
“她就这样,尖酸刻薄,完美主义加极端洁癖。心倒是不坏,对付着就可以了。”
“可我就是看不惯她这样嚣张,不想您这样低声下气。”
“我倒无所谓,关键这三个不长志气的小兔崽子,丢人丢到邻居家里去了!”说着,回过头来对着三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吼道,“跟我来!不学好的小蹄子,功练不好也就算了,人品也一起坏掉。今天就仔细你们的皮!”
凯瑟小姐说着便往外走,后面三个小姑娘瑟瑟发抖着,却又不敢违抗,只得进两步退一步地往门口蹭。
“凯瑟小姐!”看到凯瑟小姐又有几分怒气冲上胸膛,玛丽娜赶忙冲了上来,阻拦道,“凯瑟小姐,她们还小,自然会有不懂事的地方。不如……你放过她们,交给我来处置吧。”
凯瑟小姐望着玛丽娜那张清丽而又稍显稚气的面庞,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让凯瑟小姐胸中的怒气不禁减了几分。“你来处置?”凯瑟小姐的语气中充满了轻蔑与疑虑。
“嗯,我来处置,”玛丽娜微微低着头,翻起一双大眼睛望着凯瑟,说道,“我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看到她们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让我来处置她们吧,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吧。”凯瑟斩钉截铁地回答着,心中却充满了怀疑。不过,她还是装出一副信任的模样,头也不回走出了门。
玛丽娜长舒一口气,轻巧地一转身,俯视的目光便与三个怕人的小鸟般的女孩儿碰面。“是怎么回事呢?你们为什么会跑到薇尔伽小姐的房里偷东西?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么?”玛丽娜蹲下身去,轻柔的声音让三个小女孩儿的惧色瞬间减了几分。
“我……”第一个支吾着。
“没关系,慢慢说。”
“我们好饿,可是凯瑟教习说要到明天早上才能吃东西。还让我们练踢腿,踢不够数就连明天早上的早饭也不让吃。”
“而且,薇尔伽姐姐房间里的发卡都好美,我就顺手拿了几个。”第二个孩子补充着,顺势伸出手来,小小的手里安静地躺着三个黑色的蝴蝶发卡。当然,玛丽娜顺手就将那些发卡一把夺了过来。
“那你们的零食呢?吃了么?”玛丽娜问。
“吃了!”第三个有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小女孩儿赶忙说道,脸上堆着满满的笑容。
“我知道,你们饿,你们累,你们不想训练。可是要练功哪有不累不苦的?这世界上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工作吗?”玛丽娜站起来,四下里踱着步子说道。轻薄的百褶裙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像一朵花儿一样绽开。
“可是……”
“我不听解释,这里是练功房,不是辩论场。向右转,都站到把杆边上去,左手扶住把杆。”玛丽娜用一种十分强硬的语气说道,同时双眼直直地盯着三个女孩儿,显示出一种不容申辩的权威。三个女孩儿突然反应过来刚才的温柔不代表解放,玛丽娜姐姐不是知心姐姐。
三个女孩儿像蜗牛一般蹭到把杆边上,怯生生地伸出左手抓住。练功房里回想着玛丽娜动听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抬起右腿,膝盖绷直,脚尖绷住,胯外开。把你的腿举到你的头顶上去,小腿贴住耳朵!”说着,玛丽娜转身到旁边的储藏间,拿回一支细细的铝制教鞭和三张白纸,“都把耳朵贴紧了!你,膝盖伸直,这膝盖还差得远,还得压!你的脚尖,脚背一点弧度都没有,想不想做舞者了?你的最差,腿都抬不直。如果我教你,天天晚上给你压个沙袋,让你耗着腿睡觉,一天贴不到耳朵上一天不准吃饭。”玛丽娜就像马戏团的驯兽员一般,呵斥着把杆前站着的活道具。说到什么地方,便用教鞭抽一下。玛丽娜下手并不重,但足以让学员们的肌肤感到一阵阵痛。她之所以拿来三张白纸,本意是让三个女孩儿把白纸夹在小腿与耳朵之间防止偷懒。然而,她发现用不上了。这三个女孩儿的能力还不足以夹住白纸。“都是蠢蛋,一个腿也抬不直。功烂成这样,一天还不好好练,还想着偷懒。还偷发卡,腿都抬不起来,戴发卡有用吗?会美吗?最可恶的是偷零食,看你们一个个,肥得小猪一样,还吃。你们若是我的学员,先饿你们三天,耗着腿睡觉,先把你们这股偷懒造反的嚣张气焰压一压。”说着,她自己也站到把杆边上,面对着三个女孩儿,右手握住把杆,左腿笔直地抬了起来。绷直的膝盖可以明显地看到反向弯曲,柔软的脚背向内扣着,形成一道近乎九十度的圆弧线。她径自拿了一张白纸,夹在自己的左腿与耳朵间,说道,“我跟你们一起耗,咱们今晚不睡觉了,晚饭我也不吃,就这样耗到明天早晨。明天早晨都给我滚到操场上跑完十圈,把偷吃的那些零食给我消化干净,然后直接去上明天的课程。别问我早餐的事,没有早餐,练不好午饭也没有!”玛丽娜冷冷地说着,好似是电子合成器发出的声音。这不带任何感情的声波传到三位小姑娘的耳朵里,却响应出了三双充满恐惧的眼眸。
随着依稀可闻的轻柔的脚步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儿,披肩长发,黝黑肤色,长挑身材,像小猫儿一样踮着脚尖一路小跑来到举着一条腿夹着一张白纸的玛丽娜身边。她努力凑到玛丽娜耳旁轻声道:“玛丽娜小姐,安全局的人叫您去,说有事情要跟您谈一谈。”
“安全局的人?他们有说具体什么事么?”
“没有,他们只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好的,我马上过去。”玛丽娜说着,轻轻放下腿来,面无表情地对着三个举着一条腿瑟瑟发抖的女孩儿继续道,“你们继续举着,不准动。不要觉得我不在就可以偷懒。你们做任何事我都是知道的。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也偷过懒,凯瑟小姐打我一直打到吐血。如果你们非要以身试法步我后尘,我只会让你们的下场更惨!”说着,轻巧地一转身,便向中门走去,脚步轻盈,像一只初生的梅花鹿,身形矫健,像一尾纤巧的金枪鱼。
玛丽娜并不曾走进更衣室,直接穿着那身水手衫百褶裙,脚下踩着软底舞鞋,来到了距临海艺术楼不远的太平洋集团接待中心国际安全局办公室。那是一栋纯由不锈钢和玻璃建造而成的建筑,透着浓浓的科幻感。安全局的办公室在二楼东北角,面对着大海的位置。彼时,夕阳早已落山,碧蓝的大海漆黑一片,只剩下一轮弯月和半拢繁星还坚守在岗位上,自娱自乐地演奏着谁也听不懂的交响。
“玛丽娜小姐,请坐!”负责处理国际关系事务的娜塔莎女士早已在办公室内等候多时。见玛丽娜进来,她赶忙起身,在办公桌对面为玛丽娜安置好座位,并从旁边的咖啡机内倒出一杯热腾腾的浓咖啡,为玛丽娜递了上来。她这样客气的举动,反而令玛丽娜有些不安。平时,安全局可是太平洋集团势力最强的组织,连特种部队都要怯他们三分。如今又为什么突然间对玛丽娜,一个刚出道不久小有名气的艺人如此相待呢?却说玛丽娜并不喜欢喝咖啡,但娜塔莎盛情难却,只得象征性地抿上一小口。
“我是安全局的娜塔莎,很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我们请您过来,是求您一件事情。您是知名艺人,对世界大事应该也多少有些耳闻。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整个太平洋集团乃至小半个世界的命运,就寄托在您身上了。相信接受过特种部队的启蒙教育和多年的生活历练,深明大义又心地善良的您一定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半个世界陷入苦难而无动于衷。现在,我们所有人都一筹莫展,而唯有您,可以轻而易举地化解整个危机,救民于水火……”
“不用卖关子了,直入主题吧。”玛丽娜双手抱着热腾腾的咖啡杯,冷冷地说道。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受到安全局这样关键的机关如此高的礼遇之时,竟然以如此冷漠的态度对待这些位高权重的人。
“我们希望您去见一个人。”娜塔莎真是啰嗦的时候世界上最絮叨,简洁的时候又是世界上最简洁。
“谁?”
“小亚细亚公司的掌门人,你也许不认识。”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玛丽娜不禁有些寒战。
“你不用害怕,就只是见面。他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作为准特种兵,您一定知道什么问题该回答什么问题不该回答。我们的安保人员会全程护佑,绝对不会允许他碰你半根毫毛。”
“我……”玛丽娜思索片刻,答道,“我同意。不过有一个要求:我能不能和娜宁一同去见他?”
“娜宁是谁?”
“我的师父凯瑟教习的助手。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儿,她什么也不知道。”
“好的。希望您能够圆满完成任务,整个世界将感谢您所作出的贡献。”娜塔莎最后奉承道。
“不用这么客气,我照做就是了。”扔下一句话,玛丽娜转身便离开了这间简洁得有些简陋的办公室。淡蓝色的衣裙,纤细轻盈的腰肢和软底舞鞋在这栋玻璃大厦中显得那样乍眼。
初春的傍晚还是有些微凉的。穿着轻薄的玛丽娜踩着舞鞋薄薄的鞋底走在海滩上,迎面袭来的海风刺激着她每一寸洁白细嫩的肌肤,修长的小腿和纤细的双臂不禁瑟缩。在冰凉的空气中,她不得不抱起双臂,亦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的背影,纤细,高挑,突出的肩胛骨在织物的覆盖下若隐若现,显得那一对小小的双肩是那样地轻薄,令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怜悯。
“玛丽娜,你是去了安全局么?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一回到艺术楼,凯瑟小姐便担心地问道。
“没什么,他们要我去见一个人,回答他几个问题就可以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说着,她转过头来面对着凯瑟身后那个黑皮肤长头发的女孩子。这长发女孩便是玛丽娜在练功房中惩罚三位小学员时,向她传话告诉她安全局的人叫她去的那个跑起来像小猫儿一样的十五六岁小姑娘,“娜宁,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
“嗯。”长发女孩儿答应着,眼里却充满了惊讶。
“没什么事就好。玛丽娜,你还真是有本事,那三个小蹄子竟像着了魔一样,真的在那里举着腿不敢动!”凯瑟正说着,玛丽娜便闯进练功房,只见三个小姑娘互相按摩着右腿。
“谁让你们放下来的?给我继续举着腿去!看来是我的鞭子闲的时间太久了,需要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玛丽娜,你不要急,是我让她们放下来的。她们还小,这样练会受不了的。”凯瑟说。
“凯瑟小姐,你这样是在消磨自己的权威!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玛丽娜,她们已经知道错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太不依不饶。”
“我……”玛丽娜听凯瑟这样说,又听到她说“我们”,只觉得千万绪涌上心头,“你也不要说我们,她们是你的学员,我本来无权干涉。我只提醒你,你这样做是在害她们。她们没有父母没有亲人,已经够可怜了,你这样的纵容无异于谋杀!你是金牌教员,教出过太多的世界第一,我不希望一个教员的执教寿命赶不上她学员的艺术寿命!”
扔下一句话,玛丽娜转身便离去了。凯瑟小姐望着玛丽娜羸弱而倔强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重逢
S市,一家普通的咖啡馆,位于现代化的高楼大厦的底层,却装饰成古朴的模样。时间已是傍晚,李云华与年轻时的好友林雪对坐在桌前,静静攀谈。却说这李云华与林雪的故事,也堪称一部传奇。林雪是他的中学好友,从小学习芭蕾,技艺精湛,身材修长,面容姣好。而李云华,这个从小练习小提琴的文艺青年,自从见了林雪第一面,便被她身上的那种优雅高傲深深吸引。加之又是同桌,一来二去,便两情相悦了。情窦初开的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向往以后的生活:林雪进入知名的剧团去做芭蕾演员,而李云华,就考入乐队为她伴奏。文青的未来似乎已经完美,而这一切,都被战火打破。
那天,侵略者攻陷了他们的城市。林雪的父母带着她去逃难,而李云华,这个倒霉的青年,还在睡梦中就被揪到了侵略者后方的军需工厂里做工。作为一个干旱地区长大的十几岁的少年,被抓到热带雨林里的工厂,每天十几个小时的超强度劳动,睡满是虫子的通铺,吃发霉的面包,天知道他是怎么挨过那三年。战争结束后,他拖着病弱的躯体回到从前的地方,却被告知了林雪已经被敌人杀害的消息。悲痛欲绝的他哭了三天三夜,几乎滴水未进。尔后,他摔了那把陪伴自己长大的小提琴,转身走向未来的人生。
战后,百废待兴。他拉着一群在敌人工厂里结识的小伙伴,创办了一家生产纽扣的企业。依靠着勤劳的精神和灵活的头脑,他的生意越做越大。通过承包战后一系列经济刺激计划催生的天量工程,他的企业迅速长大,不断将触角渗入国民生活的各个领域,最终成就了小亚细亚这个工业界的巨人,这个垄断了全球制造业的集团。
然而,命运同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林雪其实并没有死,说她被侵略者杀害只是邻居们误传。在逃难的路上,她同父母走散,又渴又饿晕倒在路边后,一位好心的面包店老板救了她。老板把她留在面包店里帮他干活,当他得知林雪会跳芭蕾,并看了林雪的技巧展示后,决心帮助她圆梦。老板听说麦芝城是个没有战火的地方,在世界一片焦土的今天,麦芝城依旧是个灯红酒绿的城市。他觉得那里会带给林雪一个更好的前途,于是便为她买了机票。这样,十六岁幼小的林雪便踏上了一个人漂泊的旅程。果然,这座现代化的城市到处都让她惊奇,但最关键的是,首先要找到落脚点,身无分文的她总要有个生计。她应试了好几家舞剧团,前两家都因她还太小而没有聘任她,而第三家的艺术总监慧眼识珠,毫不犹豫地将她留下。在这里,她的舞蹈技艺飞速增长,待到战争结束,十九岁的她便登上了这家剧团的首席。
“既然如此,我不应该到现在才找到你啊?你是摩登剧院的首席,而那家剧院五年前就被我们集团收购了。当时我看过剧团所有成员的名字,哪里有你?”李云华十分不解,久别重逢的激动化作一种求全的急切。
“好日子没有那么长啊……”林雪靠在椅背上,长叹一口气。清秀的脸庞已然刻上了皱纹,可那一份优雅却依旧。
可叹世道千变万化。正当林雪二十多岁的年纪,在舞蹈界红得发紫的时候,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神秘演员渐渐占据了舞台。那些女孩儿都有着完美的身材:丰乳肥臀、长腿细腰。身体柔软,台风妩媚。这样的风气渐渐席卷了整个舞蹈界,连最传统的芭蕾也未能幸免。芭蕾舞演员们不再追求传统意义上的技艺精湛,不再为了高规格地完成动作而挥洒汗水,也不再去琢磨怎么提高舞蹈的表现力,如何展现自己的感情。舞台成了赤裸裸的炫技场:演员们片面追求惊险、柔软,带给观众们猎奇性质的刺激。妩媚的挑逗代替了感情的抒发:这正好迎合了战后百无聊赖的堕落青年的心境。直到如今,整个舞台都是乌烟瘴气。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林雪这样的传统演员自然是没有什么前途了:轻盈修长的身躯卷集着浓浓的仙女的意味,却少了几分诱惑,细腻的表演对于那些猎奇性质的观众也是一种折磨,心高气傲的她更不愿迎合大众的变态口味而作改变。不出几年,摩登剧院冷落得门可罗雀,慧眼识珠的伯乐艺术总监惨遭解雇,倔强的林雪也流落麦芝城繁华的街头。
谁会懂灯红酒绿掩饰下的那一种辛酸泪水?生活的重压,让倔强的林雪也不得不向生活低头。那时的她还年轻,20来岁的年纪,清纯得就像清水一样的面庞,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眸,可除了芭蕾,她还有什么可以用来糊口呢?答案是有的,为了食物,为了生存,她不得不放弃了与生俱来的那种高傲,放弃了自己干净的躯壳。就这样,靠着这副清纯美丽的外表,每天面对着那些肮脏可耻的身躯,像行尸走肉一般,又活了十多年,直到如今年老色衰。然而,回过头来看,事实更让人伤心:依靠出卖自己的灵魂换取的巨额财富在这个社会的金融魔术下已经化作巨额债务,失去了20多岁的青春靓丽的外表,她只能继续举债过日子。这样的生活再持续几年,恐怕她得去卖血维生了。不幸中的万幸,她无意中在报纸上看到了从前那个养育了她又抛弃了她的摩登剧院的消息,知道了它现在的主人:一个熟悉的名字、一张已然衰老却依旧能认得的面孔。
故事讲完了,李云华几乎泣不成声。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的挚爱如今这么凄惨。
“不过,昨天一个女孩儿,让我突然又对芭蕾燃起了信心。”林雪说。
“什么?你一把年纪还要去跳舞?”李云华惊得睁大了双眼,“你疯了吧!”
“你理解错了。我只是希望芭蕾继续健康地发展下去,不要成了他们卖弄风骚换取金钱的外衣。我也不否认那些女孩儿的付出,仅论基本功来讲即使是我年轻时候也赶不上她们之中任何一个,她们的软度、技巧,任何一样……我是过来人,我一眼就能看得明白,她们都是经历了凤凰涅盘一般的痛苦训练才拥有的这般本领。可是,芭蕾是感情,不是炫技。她们的功夫为的是观众的猎奇,她们在舞台上的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搔首弄姿满足那些观众的变态需求。所以,最近出道的一个女孩儿我很喜欢,虽然她也走的是炫技的路线,但至少她不会搔首弄姿,不会迎合那些变态的需求——她那纤瘦的身材恐怕也不会引起那些变态的兴趣吧。也许这样,真能刮起一股风潮,让芭蕾重回正道呢。”
“何方神圣啊?”李云华好奇地问道。
“玛丽娜,这个名字你听过吧?”
“没有。”
“啊?难道你都不看新闻的吗?”林雪惊奇道。
“我是不看娱乐新闻的。”
“真是。来到S市感觉像到了另一个星球一样。现在玛丽娜这姑娘炒得火热,麦芝城到处都是她的海报。你居然不知道不说,在这个城市居然一点娱乐小报什么的都看不到。”
“这就是所谓国际金融中心。这里所有的都是一群狼,为了利益红了眼的家伙。麦芝城那种灯红酒绿在这里是见不到的。”
“对了,给你看看她,很漂亮清纯很有feel的一个姑娘!”林雪说着,把手机放在桌上,手机相册立刻投影在了桌面上。她还真保存了不少玛丽娜的海报。
“这姑娘?好看是好看,也太瘦了吧!”李云华看着照片上单薄的身躯,说道。
“就这才有feel,这身材羡煞多少少女呢!”
“没法理解你们的审美。”
说着,林雪一把拿走手机,桌上的影像立即消失。
“等等,让我再看看!”
“你看,着迷了不是?”林雪一边打趣着,一边将手机放回桌面。
“不是,我怎么觉得,这个姑娘看着好眼熟。”
“得了吧你,你们男人就爱这一套……不过话说,她的眼睛倒跟你的挺像,像你年轻的时候。”林雪说。
这一句,点醒了李云华。
神秘的会面
在安全局的娜塔莎女士的陪同下,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穿着黑白条纹的连衣裙、玫红色大衣,披散着头发,走进了位于麦芝城的一个幽暗神秘的酒吧。在酒吧的一个包厢内,李云华早已等候多时。
这高挑纤细的身影向李云华对面的座位落座后,娜塔莎女士便退出包厢,关上房门。彼时,房间内李云华与那身影相向而坐,娜宁站在旁边,熟练地接过玫红色外套,抱在怀里。
“你就是玛丽娜小姐么?”李云华轻声问道,极尽全力表现得绅士而礼貌。
“是的。”那身影一边回应着,一边用一种只有在芭蕾舞台上才能见到的优雅动作取下巨大的墨镜,身边的娜宁亦是会意地伸手接过来。
半晌,二人皆默不作声。李云华仔细端详着对面这个天仙一般的面孔:她的头发黑而直,油光锃亮;她的双眉淡淡地映在眉骨上,若隐若现又形状完美。她的樱唇,显然是涂了唇膏,红得有些不自然。“她是演员,自然是比较修饰雕琢了。”李云华这样想着。是的,现在坐在面前的正是那天林雪给他看的那个影子。而真人,似乎并不如照片上看起来那么美,但比照片上的样子看上去还要瘦弱。她的脸颊向下凹陷着,本来并不突出的颧骨看起来似乎很高。连衣裙宽大的领子里露出她那对高耸的锁骨,形状完美,却过于突出而使美感大打折扣。长长的锁骨一直延伸到肩头,与肩胛骨相接的地方在那层薄薄的皮肤的覆盖下依旧可见其形状。看起来,她全身上下似乎没有一点儿脂肪一般,好似就是一只骨架上套着一层白白嫩嫩的皮肤,那件小号的连衣裙套在她身上竟显得空荡荡的。身边站着的瘦高的娜宁,在她的映衬下竟显得有些圆润。“这样难民一般的身材一点儿也不美。”李云华想着。
“李先生,这就是您要见的玛丽娜小姐。”站在一旁,抱着衣服拿着墨镜的娜宁对李云华说道。可别小看娜宁这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处理这种相互对视皆不发言的尴尬场面还真有一套。
“哦,玛丽娜小姐,久仰大名。”李云华方才从梦中惊醒。
“不敢当。不过听说先生点名要见我,不知有何贵干?”玛丽娜说着,嘴角里含着微笑,俏皮地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轻轻一眨。也就是这一眨眼,连同那标志性的大眼睛和眼角的一颗泪痣,悉数映入李云华的眼帘。“难道真的是她?”李云华的心中竟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哦,也没有什么。只是近来姑娘红得发紫,又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泛太平洋旗下的艺人,在下自然顶不住好奇,还愿姑娘不要怪罪,今后同泛太平洋的合作一定更进一步。”
“您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小艺人,并不懂什么合作。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先走一步。”说着,她便站起身来,用芭蕾舞演员的标准谢幕方式,双膝微曲,上身前倾,将右手伸到李云华面前。李云华却不解地径自鞠了一躬,说道:“后会有期。”
包厢门关了,里面只留下李云华一人。
“怎么样,他跟你说了什么?”娜塔莎见玛丽娜从包厢里出来,赶忙上去问道。
“什么也没说,就看了一眼。”玛丽娜一边穿外套,一边冷冷地说道。
“谢谢您,”娜塔莎说着,口吻中不乏奉承,“回去的航班明早才起飞,您一定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
“不用了,我不累。倒是这麦芝城是个新鲜的地方,我能否去走走?”
娜塔莎听玛丽娜这么说,忽然尴尬地拉下脸来。
“不会有问题的,娜塔莎小姐,”娜宁伶俐地举起手中的墨镜,一只能说会道的舌头迅速地在口腔中搅动起来,“她戴上墨镜,不会有人认出她的。她此行也算是完成了您交给的任务,总要给她些个人时间放松一下不是么?我会全程跟着她的。”
“也好,劳你费心了。”娜塔莎说道。
“可是,我们去哪儿呢?”玛丽娜同娜宁一道走出了那间酒吧。望着满天的高架桥,飞驰的汽车,襁褓中的玛丽娜显然有些迷茫。
“这个好办,你只要跟着我就好!”娜宁拉着玛丽娜的手,显露着爆棚的自信心。她们一行地铁倒公交,终于来到高楼大厦包围下的一间破旧的小房子。虽则破旧,这房屋却装修得精致温馨。那是一家以披萨为特色的西餐厅,昏暗的烛光、悠扬的钢琴声显出一种非同一般的格调。一路上,玛丽娜都戴着那副大得几乎能遮起她整个小脸的墨镜,果然没人认出她。而进了这餐厅,昏暗的灯光让熟人见面相认起来都需费些精神。
“你个鬼丫头,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玛丽娜问道。
“你和凯瑟小姐整天都窝在训练厅里不出来,所有的演出活动都是我代为安排,你说呢?作为一年飞200来次的空中飞人,走在世界各大城市的街上都像走在自己家里一样熟悉,你说呢?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走南闯北的人物!”娜宁说着,满脸的得意。
“二位女士,需要些什么呢?我们这里新推出的菠萝皮萨很不错,二位女士要不要尝尝?您二位来一份小份披萨,加上配餐应该差不多了。”侍者身着黑色背心,拿着菜单礼貌地说道。
“菠萝的还是算了,你们每次推荐的都不合我的口味。来一份牛肉披萨,一份土豆泥,一份意大利面就可以了,我要一杯红茶,你要什么?”娜宁用一种熟练的口吻说道。
“我来一杯柠檬茶吧。”玛丽娜轻轻地说道。
“好的,二位稍等。”侍者显得十分职业化。
“你有没有搞错,娜宁?我说过我就尝一点儿就好,你这点的可是两个人的量!好了,我只吃一块披萨,两份配餐都你一个人搞定!”玛丽娜不禁责备起来。
“我当然没有搞错,从小在你身边长大你的那点儿小饭量我不知道?我敢打赌一块披萨你都吃不了!这本来就都是我一个人的,你喝你的柠檬水去!”
不一会儿,菜上齐了。这家店还真的挺实在。小份的披萨一切四块,作为一个女孩儿两块披萨再加上那一大盘意大利面已经足够吃到撑了。娜宁自己取了那盘意大利面,将土豆泥推到玛丽娜面前。
“我不要,你都拿去!”玛丽娜说着,噘着嘴儿把面前的盘子往前一推。
“谁让你吃了?就让你装下样子,不然我一人面前两大盘怪丢人的!”说着,娜宁饕餮地吞了起来。
最终,玛丽娜只尝了一勺儿土豆泥,切了三分之一块披萨,喝了些柠檬茶,其余的全部由娜宁搞定。末了,只见这皮肤黝黑的姑娘满足地斜签在椅子上,细细的胳膊抱在胸前,一撮儿刘海胡乱地散落在额头上。
“你说你吃这么多,怎么也不长胖呢?”玛丽娜望着自己面前的半杯柠檬茶,再看看满桌的杯盘狼藉和对面的娜宁,问道。
“这就叫先天优势!”娜宁显得特别得意,“话说你也该适当长点儿肉了,你看你那皮包骨头的,整个一活骷髅。我也算是瘦姑娘了,跟你比起来简直就是胖子!”
“不行,我绝对不能胖。我要上镜,胖了会丑。”
“又没有让你胖多少,胖个六七斤,稍微有点肉就好啊,不像现在这么可怕。”
“不行,我有强迫症,胖六七斤,我会嫌弃死我自己!”
“真无语。”娜宁说道,“看你一天控制体重那么辛苦,恨不得用天平称着吃东西,我真的心疼。再说瘦成这样又不好看。”
“咱能不能别说体重?谁让我跟了凯瑟教习,你看她自己还不是胖个一斤半斤就天塌了一样。”
“好,咱不说。今儿那人,你怎么看?看你俩今儿在那儿,大眼瞪小眼,眼睛都直了。”
“说什么呢?”玛丽娜有些不好意思,“我是觉得,看他有点儿眼熟。”
“我早想到,早查了他的资料。”说着,她掏出手机,“你看,李云华,小亚细亚工业公司创始人,现任CEO,S市人。”
“S市!”玛丽娜惊道,“这个地方我有印象。”
“你看,这证实了我的猜测。按凯瑟的说法,你六七岁的时候就被人带到岛上,所以你对以前的事情记忆不深,但肯定有印象。你身高有一米七二,肩宽,身材瘦长,骨骼突出,黑发圆眼,这都是内陆地区人种的明显特征。不出意外,你的家乡就是S市。今天我看到,你和那个李先生眉眼间还真有点儿相似,不出意外是有血缘关系的。”
“那……我是不是应该再去见他?”玛丽娜说道。
“你怎么见?现在你是泛太平洋的摇钱树,怎么可能放你去攀亲戚?你又是特种部队转出来的,放你攀上亲戚以后泄露泛太平洋的机密?他们不傻啊。”
“那……我该怎么办?”玛丽娜说着,眼中充满了渴望与恐惧。
“我给你支一招。你写一纸条,就写上琳达的地址,让他去找琳达,报上你的大名。接下来,就要看李先生的智慧和你同琳达间的心灵感应了。”
列位看官,还记得琳达么?就是同玛丽娜一起被特种部队抛弃的那个金发女孩儿,后随了涂丽斯教习的。
麦芝之城,1024米,世界最高建筑,位于麦芝城最是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占地17公顷。与麦芝城其它地方皆是高架桥密如蛛网高层建筑犹如垒积木一样的超高密度规划不同,麦芝之城所在的地方是纯粹的一片土地:人造的小桥流水,假山,亭台楼阁,精致秀美的程度媲美全世界任何地方的任何皇家园林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公园一样的秀丽景观环绕着的,是麦芝之城高达1024米的主体建筑:纯蓝的玻璃幕墙和金色的钢柱勾勒出了它的外形,倒宝山的几何形态恰如一只大头朝下倒栽在地上的尖顶佛塔。据说,那些钢柱皆是贴了金箔,才显出金黄的颜色……巨大的建筑,多得不可数的柱子耗费了投资方数吨的黄金。而这,也造就了麦芝之城这闹市区中巨型盆景般的景观、巨型珠宝般的华丽。列位看官,且去算一算,这金子包裹的巨大建筑,寸土寸金的地段十数公顷的土地,这是多少金银财宝才投资得起的地产。有实力投资这样的项目的,唯雅典娜集团莫属。
论这雅典娜集团,倒是有些话的说道。雅典娜集团的创始人兼CEO,普罗密耶夫,几乎是当今世上所有创业者心目中无二的上帝:24岁始,从卖快餐做起,白手起家,靠着自己的努力赚下一片天地,最终坐稳了世界第一的交椅,蝉联了十几年的世界首富。这样激励着创业者流下热泪的故事,在懂得内幕的人眼里简直就是笑话。普罗密耶夫将自己的奋斗史自谦为一点点汗水加运气,媒体又将其粉饰为99%的汗水加1%的运气。而实际上,业内人都明白,普罗密耶夫这小子,靠的是0.5%的汗水,0.5%的运气加上99%的机遇。而这机遇,便来自于泛太平洋这巨无霸帝国。
闲话休谈,且说李云华本是要赶当天夜里的航班回家的,却由于娜宁这小姑娘的打搅变换了行程。见过玛丽娜的那天下午,李云华正在旅馆里收拾着行李,侍者便敲了门走了进来,神神秘秘地递给他一张折了又折的纸条儿。他打开看,里面只有寥寥两行字:
请到麦芝之城赛尔迪夫酒店,把这张纸条交给琳德列妮娅·亚历山德罗芙娜小姐,她有些话需要告诉你。
落款是玛丽雅娜·亚历山德罗芙娜,李云华费力地回忆着这一串斯拉夫字母拼成的单字。
彼时,夕阳西斜,华灯初放。李云华叫了辆计程车,在那些钢筋水泥蜘蛛网之间穿梭着,不多时便到了麦芝之城楼下。他向司机打听这家“赛尔迪夫酒店”,司机回过头来,把眼睛眯得小小地看了他一眼,又内涵地笑着回答:“外地人吧!看来赛尔迪夫的名字真是尽人皆知。你从正门进去,直走就是,最金碧辉煌的一间!”
“我并不知道,我是有事去办。”
司机又瞟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装什么正经!”
走进正厅,只消抬眼一瞟,李云华便彻底眩晕在了这珠光宝气之下。且看那顶上的吊灯,整整一座篮球场一般的大小,镶得满满的全是珍珠和钻石,大理石的地面被磨得可以照镜子,更不用说那些比百年老树还粗的罗马柱上全部都贴着金箔,整整五层楼高的大门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纯银的饰品。照着出租司机的说法,正直走进去,踏过那些天鹅绒的红毯,闪过那些用金框装裱的油画,还未待他缓过神儿,一个大抵十六七岁的小妹便与他打了个照面。
“先生,请问有预约吗?”这女孩儿职业化得就像是从工业流水线上下来的一样。
“哦,不是……我来找一个人。”待李云华说出这句话,那门迎小妹脸上竟也是出租司机的那般表情。天啊,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请问先生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叫……琳……琳德……”要不懂斯拉夫语的李云华记住那样一长串儿名字真的是勉为其难,能记得起头的两个音节已经是太不容易的事情了。
“是琳达么?哦,先生,请过来,我带您来。”这小妹,脸上的笑容竟像燃爆了的烟花一样炸了开来。李云华还未来得及说个“不”字,便被带到了一间昏暗暗的包厢里。“您稍等!”砰地一声,门关了,小妹早消失得无影无踪。
却说这包厢就在酒店正厅的隔壁,与正厅间的隔墙上留了一扇窗,装了镜面的玻璃,只能从里往外看,从外往里什么都看不到。彼时,大厅里的一举一动尽收在了李云华眼里。
从李云华这个方向望去,正对面是前台,一名人高马大,略显丰腴的大约三十多岁的黑发女人坐镇正中,身上的红色连衣裙像是小了一码,把她身上那些软软的肉勒得就像米其林的商标小人儿。左边两名矮小的圆脸厚嘴唇儿女孩儿穿着正规的职业装,忙着给一旁的侍者递卡片,右边一个穿着黑色晚礼服的皮肤略黑骨瘦如柴的女人正拿着对讲机讲个不停。四周摆得满满的都是沙发,上面坐着各式各样的生物:满是皱纹、形容猥琐的看上去足有六十岁的40岁大叔,挽着年轻娇小的小女孩儿的白衬衫男人,像是公务人员或是企业家一类的形象,咯吱窝里夹着皮包,腆着大大的啤酒肚。奇装异服,头发梳得比鸡冠子还高的纨绔子弟,还有浑身珠光宝气,像抱小婴儿一样抱着手提袋的中年妇女。大厅的正中央是高高的花坛,花坛的正上方……“哦,天哪!那是什么东西?两条蟒蛇缠在一起!还在动!”李云华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却只见得一位似曾相识的年轻小妹连跑带跳地来到了花坛下,像是对那缠在一起的慢慢蠕动的东西说了句什么话,那东西立刻就不动了。从蟒蛇缠绕的缝隙里渗出了一缕金丝,金丝的边上隐现了一双清澈的蓝眼睛,李云华忽地一下便从惊吓中又被嚇了回来。很显然,那是两个人,两个有着柔软身体的演员,把自己的腰肢拧得像蟒蛇一样,拧得你根本看不出个人形儿。两个演员一个高大一些,蟒蛇一样的紧身衣颜色略深,金发碧眼,曲线完美得像古希腊雕塑。另一个身着略浅的黄褐色演出服,个头稍矮,身形圆润。直到那身材略高大的女孩子走下花坛,又换了一个更娇小的演员上去,李云华的窗口前闪过一个身影,手里拎着长长一串儿花花绿绿的筹码,他方才如梦初醒:“肮脏!”明白了这地方到底是做什么的,他的心底不由得骂了一句。
嗬,差点忘了正事。李云华从白日梦中醒来,方才着急忙慌地从衣袋里取出那张已经被揉得皱皱的纸条儿。
“琳德列妮娅……琳德列妮娅·亚历山德罗芙娜……”李云华一遍一遍地联系着这拗口的名字。他真想把这纸条儿塞给招待:“喏,就找这姑娘!”可出于谨慎,他不敢这么做。
正想着,忽地一下,不知哪里来的亮光,像探照灯,把整个房间照得明如白昼,眼前的茶色玻璃也瞬间变成了漆黑一片。
“先生,让您久等了。我是这里的招待,现在我向您介绍一下酒店的服务,看看您有什么需要。我们这里一共有一百四十四种筹码,分别对应一百四十四种套餐……”一名身着蓝裙的女招待,盘着头戴着头花儿,抱着一叠卡片,恭恭敬敬地说着。
“不,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是来找一个人。”
“先生,您误会了。您点名的琳达小姐我们已经通知了,但是不购买套餐我们也没有办法为您提供服务啊!”
“不是琳达,我要找的人叫琳德……琳德列亚……哦不,琳德列妮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谢天谢地,他终于记得。
“那还不是一个人……额……哦,您稍等!”看那女招待,脸色瞬间像刷了漆一样铁青铁青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厢里恢复了漆黑,玻璃也重新透明起来。那个新来的娇小姑娘已经站上了花坛。只见那稍高的姑娘腰里一塌,像一团软面团似的,便向后弯腰下去,手抓住了脚踝。那新来的呢,像雨燕一般,轻轻一跃,一只脚便站到了她的女伴向后弯着的腰上。她伸手把另一条腿从身体侧面抓了起来,小腿随着便贴在了耳朵上。接着,松开手去,贴在耳朵上的腿文丝未动。尔后,她又跳了下来,抓住那下着腰的女孩儿的双手,一使劲儿,把那女孩儿的上身从两腿中间拉了出来,自己则钻到了女伴儿双腿和手臂之间小小的空隙里。从远处看去,两个纠结在一起的女孩儿就像船上的水手给缆绳打的结似的,头发胡乱地夹杂在身体里,腰和腿都扭作一团,远看上去甚至分不出哪里是手哪里是脚。“太残忍了!”李云华心里想。
漆黑的房间里又亮了,李云华依旧是没能找到光源在哪里。这回,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小眼睛板寸头,西服革履,略微发福。
“先生,听说你要见琳达小姐……”
“不是琳达,是琳德列妮娅!”李云华有些不耐烦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这回为什么把这拗口的名字记得这么清楚。
“啊,是,琳德……琳德勒尼耶,”这男人的发音还不如李云华标准。“我已经听说了,您不想买套餐,只要见琳德勒尼耶小姐。首先我在这里对您的眼力表示钦佩。看起来您好似是第一次来这里……”
“是这样,我有事,所以要找她。我知道你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是不是第一次来也无关紧要。我现在只要你告诉我,如何才能见到她?我不想听一个字的废话!”
“六十只红筹,每只七百二十元。”
“啪”地一声,一张黑色信用卡被李云华拍在了茶几上。
“哎呀!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您跟我来,筹码和记分卡会有侍者帮您保管,您的游戏终端机会有服务生送到您的手中。现在,请跟我来!”那男人,小小的一双眼睛越发眯得没有了,脸上笑得就像哈巴狗。说着,捡起信用卡,推开房门,毕恭毕敬地请李云华先行。
法国式的奢华套房,柔软的厚地毯,华丽的吊灯,闪着光的银质茶杯和四百年前模样的咖啡壶,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让人误以为走进了王宫。等了不多时,琳达便带了两个侍女走了进来。只见她头上束着高高的发髻,华丽的银质头饰闪着金属光泽。她身着一件华丽的白色长裙,上面的那些花纹就好似是经过数学家精密地计算过位置函数,不偏不倚地待在它们该待的地方,完美地勾勒了她那沙漏一般的纤腰、珠峰一样丰满、琼脂一样柔软而富于弹性的胸部、还有若隐若现地好似是数控铣床加工出来的锁骨。她有着像海一样碧蓝无暇的蓝眼睛,滑嫩的肌肤就像是刚洗过澡的初生的婴孩儿。“Bonjour, Monsieur!”只消那薄薄的樱唇微微颤动,一句纯正的法语脱口而出。
“Bonjour, Madame.”李云华也用法语回复了一句问候,接着便说道,“请问您是琳德列……”
“琳德列妮娅·亚历山德罗芙娜。”这回又是纯正的斯拉夫腔,这让对西方人脸盲的李云华几乎无法判断她的国籍血统,“叫我‘琳达’就行。听说你要见我。”话毕,优雅地一摆手,两位侍女便低头退了出去,掩上房门。
“有人要我把这个给你。”呼,终于到了交差的时候。
她草草浏览了一下纸条,一张脸就好似被冻住了似的,没有一点儿表情。
“你是谁?”
“李云华。”
“你认识玛莎!”琳达睁大了一双蓝眼睛。
“并不认识啊。”李云华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玛丽雅娜·亚历山德罗芙娜。不是她给你的?”
“是侍者转交的,他并没有告诉我是谁递的纸条。”
说话间,李云华的脑袋里忽地闪过一个名字。
“难道说的是……玛丽娜?”
“可我们并不这样称呼她。”
“一个跟你一般高的女孩儿,肤色较你略深,黑发黑眼,骨瘦如柴,嘴角有痣。”
“玛莎,一定是你!”琳达喃喃着,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不禁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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