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术爱好者文章迁移] 染泥荷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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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荷叶从小就喜欢跳舞,但因为家庭原因失去了许多机会

荷叶的家庭情况有点儿特殊。

荷叶小时候,在化工七厂当电工的父亲老水牛对她说,她妈妈在她两岁时就病死了。但对母亲原先是做什么工作的,得什么病死的,死后埋在了什么地方,或骨灰盒存放到了什么地方,父亲却一直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荷叶四岁时,比父亲小七岁的继母李顺贤来到了她家。继母是纺织二厂的挡车工,个头不高,相貌平平。前夫才三十岁就患急性心脏病死了,没留下孩子。她刚到水家时,的确又温顺又贤惠,给小荷叶买花汗衫花裙子,扎小辫儿,做好吃的。荷叶调皮哭闹,她也不烦。荷叶开始对继母还怯生生的,仅过了几天,就乖巧地叫起妈妈来。但又过了半年多,继母怀孕了,十个月之后生了个儿子,也就是荷叶同父异母的弟弟水兵。打有了水兵后,继母对荷叶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一看儿子眉开眼笑,一看荷叶就冷若冰霜。

荷叶从上幼儿园时就喜欢唱歌跳舞。老师发现了她的艺术天赋,就特别注意教她。园里园外的演出,每次都有荷叶的独唱、独舞、领舞的节目。上了小学,还是如此。但小学老师发现荷叶的嗓子不是太好,而体型却发育得腿长胳膊长脖子长,加上脚背高,即“三长一高”,很适合跳舞,就送她去少年宫的少儿舞蹈班培训。升初中之前,老师建议荷叶的父亲送她去考市艺术学校的舞蹈专业班,荷叶当然十分乐意。可父亲却皱着眉头,就是不同意。荷叶为此大哭大闹了好几场,仍无济于事。哭闹还惹得继母不住地骂着:“哭什么丧啊,烦人!”荷叶也就不敢再提这事儿了。

上初中时,市里有个中学生艺术团,常抽调荷叶去参加排练和演出,有时候还到外地去巡回演出,荷叶的文化课成绩自然受到了影响。

一天,她听一个曾一块儿在中学生艺术团跳舞的同学洛娃说,到南方的歌厅跳舞,一晚上就能挣五百到一千。洛娃比她大两岁,初中毕业后上了艺术学校,已快毕业了,说准备到南方去闯一闯。洛娃起了个俄罗斯少女的名字,人也长得也像个东欧姑娘。皮肤白得像汤圆,头发金黄,眼珠微蓝,还有点儿往里凹。不少同学叫她小洋人儿、小洋妮儿。还有人怀疑她是个混血儿。

荷叶不愿再惹得父亲大发脾气。又打听到上艺术学校每年要拿五千块的学费,仅入学的上半学期就得拿六千,而家里是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的。看着父亲才四十三四岁就苍老得像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头,荷叶更不敢说让父亲去借钱供自己读书的事。何况弟弟上到了四年级,下一步也等着花钱呢。

钱哪,这个被一位伟人称之为万恶之源的东西,就是这么治人哪!

荷叶不得不考虑得实际一点儿了。她按父亲的要求,考了市化工学校。每年仍常被中学生艺术团抽去参加排练演出。其中,她最喜欢的就是大型舞蹈《黄河颂》。男孩子头扎羊肚毛巾,上穿坎肩式的白布褂。女孩穿桃花色大襟褂,扎一条长长的独辫。在雄浑奔放的钢琴协奏曲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就像滚滚东流的黄河之水。台上最大的场面有六十多名演员,非常大气,令人十分震撼。荷叶虽是个群舞演员,但私下里却把那个穿一身红色衣裤的领舞动作全学会了。平时一想起那个舞,耳边就响起了那激昂嘹亮的音乐,禁不住心跳加快,跃跃欲试。

荷叶毕业前的一天,学校里来了个海军军官,说是某舰队文工团的,点名来找荷叶。陪他来的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老师,从身材、气质上看,也像个搞舞蹈的。海军军官看她做的手位组合、弹跳组合、控制组合都很规范到位,又让她跳一个舞。荷叶说:“我跳一段《黄河颂》的领舞吧!”舞中,大跳、倒踢紫金冠、点翻身转、平转、单腿转都有,还有表现身体软度的劈叉、前下腰和后折腰。她没好意思做那个绝招动作“下腰后折”,那个动作在舞中也加不上。海军军官连声叫好,就又问了一些她的年龄、家庭情况,最后问她愿不愿当兵。荷叶当然一百个愿意。军官说去了文工团可是当战士,不是干部。因专科以上的学生才按干部安排。荷叶又使劲儿点了一下头,说当战士也行,就兴冲冲地回家找父亲汇报。谁知父亲一听去当海军挺高兴,再一听是当文艺兵,脸就沉下来了,任荷叶怎么恳求,就是坚决不同意。荷叶哭了两天,老水牛依然不答应。这次极佳的机遇就这么无可奈何地失去了。

连老水牛都没料到,荷叶毕业前夕,工作分配却成了大问题。老水牛连找了五个化工厂,都不要人,这可把老水牛愁坏了。

荷叶就业不成,越发怨恨父亲不该不同意她去海军的那个文工团,又后悔听了父亲的话。如果当时自己一咬牙远走高飞,不就早像一只展翅的海鸥,在军舰上海岛上为海军官兵跳《水兵舞》或《斗笠舞》了吗?又好玩又神气,吃穿住都有保障。跳上几年,找个海军的小军官当丈夫,一辈子的生活还有什么问题?可眼下,自己竟到了连讨饭都讨不着的地步了。也就从这时起,她暗暗下了决心,反正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以后再遇到人生抉择的大事,坚决不听父亲的了。

老水牛闲下来也后悔,后悔不该离开了市京剧团。跟第一任妻子——剧团的主角台柱子丹若赌什么气呢?赌气的结果是自己吃了大亏,让孩子也跟着自己受罪。

二、通过一次比赛荷叶对蜢子有了好感

荷叶在家待业三个月,只每天早起去护城河边练功,再是帮继母做一日三餐,收拾家务,洗四口人的衣服,百无聊赖,愁肠百结。一天去市场买菜,碰上了那个曾在中学生艺术团一块儿跳大型舞蹈《黄河颂》的队友洛娃。洛娃已从那个清纯如水的小姑娘变成了个洋里洋气的大小姐。这工夫穿着黑色的露脐装画着蓝眼影黑嘴唇,就更像洋妞儿了。荷叶本不想跟她交往,虽说洛娃长得高个头,体形既丰满又匀称,舞跳得很出色,可她在演艺界的名声太那个了。她十七岁上艺校时,认识了一个什么公司的小老板,跟人家谈朋友,还同居了。失恋之后,用水果刀割了手腕,幸亏被同学发现把她及时送到了医院。虽说经紧急抢救捡回来一条小命,可影响太大了。毕了业,她去报考市歌舞团,但“市歌”以她形象特殊,不好跟别的女演员搭档为由拒收——估计还是因为她的名声。后来,听一个女同学说,洛娃去了南方一个挺开放的城市,在夜总会跳脱衣舞,当舞女,傍大款。不但陪舞,还陪吃陪喝陪聊陪睡。干了三年,不知陪了多少个男人,挣了二十多万。洛娃听荷叶讲了目前的境遇,就劝她也去试试陪舞。荷叶就是不愿去。

荷叶到化工三厂就业是一个偶然的机会碰上了一个好人。不愿去跳舞,她就找了个快餐店给人家卖盒饭。一天工作十个小时挣十五块钱。干了一个月,仍觉得不是长久之计。这天又卖饭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买了三盒饭刚走出去几步,又折回身来,问:“丫头,我看你挺面熟的,是不是会跳舞蹈?”荷叶生怕店老板听见,忙压低声说:“是。大姐见过我?”女子说:“五月份我陪海军文工团的同志去化工学校挑演员……”荷叶“啊”地叫了一声:“老师,原来是您哪!”女子说:“我叫韩羽,是化工三厂的工会干事,海军文工团的那个副队长是我的校友。”又问,“你怎么在这儿?”荷叶愁容满面,就边卖盒饭,边简单地讲了自己的情况。韩羽说:“我回厂跟工会主席汇报一下。你明天下午三点给我打个电话。”就留了个号码。第二天下午,荷叶准时打通了韩羽的电话,韩羽让她带上毕业证、舞蹈获奖证书、省市领导人接见的剧照,还有练功服、舞鞋,去化工三厂工会。在厂俱乐部,郝主席看她跳了一段《黄河颂》的领舞,又跳了一个《在希望的田野上》,让她留下了毕业证、获奖证书复印件,回家等消息。郝主席走后,荷叶又在地毯上折了个腰,直折得手足相连,后脑贴住膝盖后弯,接着,伏下身去,胸部着地,身子弯上来,臀部坐在了头顶上,两只穿着白舞鞋的小脚贴在了小脸的两边。韩羽大惊:“这叫‘下腰后折’,只有杂技柔术演员才能做出来呢!你这柔软度这么好,让你上咱厂里来,都屈才了!”

劳资处长手里有十几个机动名额,硬让郝主席给抠出来一个。韩羽得知了这个消息,下午匆匆赶往快餐店。荷叶当时正在雾气腾腾的灶间洗笼布,一听这消息就哭了,当时恨不得给韩羽跪下磕个头。

荷叶到化工三厂报到后,根据韩羽的建议,郝主席想把她留在厂工会,作为职工俱乐部的工作人员,管一下舞台、游艺室。如有演出任务,就组织和参加排练。可劳资处长说俱乐部已有了两个管理人员,就两个岗,再加一个,工资没处出。荷叶就只好去车间当了操作工。郝主席亲自对车间主任交代,如工作需要,荷叶要随叫随到。

荷叶打一进厂,就搬到了女工单身宿舍去住。只每周工休时买点儿吃的用的回家看看父亲。父亲爱吃淡水鱼,荷叶每次回去都买一条黑鱼或一条鲤鱼。但她却从不在家吃饭。回去见了继母也不叫妈。继母见她大了,就不再管她。弟弟水兵已上了高中,听说很贪玩,学习不大好,没考上重点高中。

这期间,市歌舞团的舞蹈队长曾来找过荷叶,想把她调去。荷叶自然十分乐意,但队长的建议到了团里却被否决了。理由有二:一是团里经费紧张,对进人严格控制;二是荷叶不是科班出身,且年龄偏大。与其进荷叶,还不如从艺术学校进学生。队长坚持说:“荷叶是业余的,但她的形象好,体形好,柔韧性好,艺术感觉好。你们这三年进的十几个女学生,哪一个能比得上荷叶的形象和体形?哪一个的大跳比她跳得高?哪一个跳得了倒踢紫金冠?”但团长就是不同意,队长既恨得咬牙切齿,背后直骂他白痴混蛋,又无可奈何。再后来,厂办幼儿园又想调荷叶去当幼儿教师,教孩子们跳舞。但却被行政处长以荷叶不是幼儿师范毕业的正式生、不规范为理由给卡住了。

折腾了几次,荷叶也就死了心在化工三厂当一个业余舞蹈爱好者。但有时她也想入非非,想如果自己能挣下一百万块钱,喔,五十万也差不多,就自己办个歌舞团,自任团长,带着人去全国各地演出。广州的张丹丹不就办了个芭蕾舞团并担任团长吗?

基于对舞蹈的热爱,荷叶谢绝了十几个给她介绍对象的同学、师傅,也谢绝了好几个给她写信的小伙子。她算了算年龄,如果坚持不谈朋友不结婚,跳到二十五岁没问题。到二十六七结了婚,再坚持不要孩子,控制住身体别发胖,还能跳到三十岁。至于有了孩子之后再怎么办,荷叶还想象不出来。

市里今年的艺术节组织舞蹈比赛时,韩羽把她从车间里借出来,排练了一段时间,排的是独舞《敦煌彩塑》。

也就在这次去汇演比赛时,郝主席从厂保卫处要一个保驾的护厂工,保卫处派了退伍兵蜢子来。蜢子还兼了面包车司机。

演出期间,荷叶前边的一个男子演独舞《醉剑》时,大幕被卡住了,蜢子爬上了舞台的大梁,整好了幕绳,使演出顺利进行。

蜢子洗了手,放心不下大幕,匆匆走了过来。先抬头看看大幕的上方,又看一看淡淡的灯光下立在幕后台子正中的一个女子,心就不禁“咯噔”了一下。

从背后看,女子头上梳着高高的云髻,上穿一件紧身束胸的淡绿色短衣,裸着细长的胳膊、脖子和一截白嫩的细腰,胳膊手腕上佩戴着彩色的条箍儿,搭了一条长长的绿绸。下穿一条只卡到胯部的薄薄的喇叭形淡绿色裤子,小巧的脚上是一双淡绿色的绣花舞鞋。整个身形,就像一只破壁欲飞的绿色蝴蝶。

“刷——”干冰器中喷出了一团团白雾,将荷叶罩在了里面。

大幕在舒缓优美的乐曲中缓缓启开,音乐带有浓郁的西部佛教韵味儿。一束追光照着荷叶,她就如壁画上的美人儿,缓缓舞动起来。当她向后转身时,蜢子看到了那饰着彩片的胸衣裹着的高高的胸脯,那白嫩的腹部中间的一颗小巧的圆圆的肚脐儿。舞蹈随着乐曲,由慢到快,由缓到急,演到最后一段时,台下响起了长时间的热烈掌声。大幕缓缓闭上了,台下依然掌声不断。韩羽忙迎上前去,跟荷叶拥抱了一下,表示祝贺;又让她仍去站到台子中间,请司幕师傅拉开大幕。荷叶就向前轻盈地走了几步,向观众们鞠躬致谢。观众依然掌声不断,还有人大喊:“再跳一遍!”但因是比赛性质的汇演,不允许返场重跳。“舞监”板着无比严肃的脸向那个报幕员招手,让抓紧去报下一个节目。

荷叶走到韩羽、蜢子身边,蜢子突然发现,荷叶脸上泪光闪闪,长长的睫毛上似挂了细小的亮亮的水晶。心想怎么跳个舞还这么激动?又不是个悲剧。

韩羽本以为这个节目怎么也得评个二等奖,不料只得了个优秀奖。也就是几乎每个参赛的节目都有个优秀奖。而一等奖里,居然有一个三十七八岁粗腰大腚一跳就踩得舞台地板咚咚响的半大“老娘们儿”!韩羽气得要命,去市舞协找老同学贾干事,大骂评委会搞“分赃大奖赛”。

也就是这次蜢子护送荷叶和韩羽,荷叶对个子不高瘦瘦巴巴的蜢子有了好感。蜢子当过四年兵,比荷叶大四岁。

三、蜢子对跟厂花荷叶交朋友,连想都不敢想

对《敦煌彩塑》只评上了个优秀奖,荷叶倒没怎么沮丧。她还分析了一番自己没有评上一二三等奖的原因,主要就是节目不是原创,学来的,无论演得怎么好,评分时也会打折扣。而原创,首先题材的独特就占了优势。她暗下决心,一定创作一个属于自己的、能代表自己最高艺术水平的独舞,在下次汇演时打出去。即使评不上奖,也是一个很大的收获。她依然去车间上她的班,下了班到厂俱乐部练一个多小时的功。韩羽专门给了她一把俱乐部的钥匙,也属于特别优待。她还有个习惯,就是每天都买一份《天河晚报》,主要是看有没有外地舞蹈、艺术体操、健美团体来演出的广告和消息。如有,她是一定去看的。

也就在荷叶回到车间的第二天,洛娃让人给捎了个信来,让去她家一趟。荷叶按信上写的地址去了,一进门就大吃一惊:室内富丽堂皇,装饰得如豪华宾馆一般。挺大的客厅里摆着二十九英寸的大彩电、录像机和组合音响。洛娃还专门有一间练功房。荷叶几年前就想买一台电视机、一台好一点的录音机,既可以欣赏学习中外优秀的舞蹈舞剧作品,还可以为自己练功跳舞伴奏。即使是便宜点儿的也可以。因当了三年工人,只存了六千块钱,一直没舍得买,就是买了也没地方放,只好抽空去俱乐部借厂工会的。可那两个管俱乐部的厂领导太太却常常不开门。有时找到了人,她们又不耐烦地说今天不开放,弄得荷叶很是无奈。荷叶在洛娃的家还见到了一个五十多岁很富态的半谢顶男人,却不是洛娃的父亲——荷叶见过洛娃的父亲。洛娃介绍那秃顶男人是“蒋先生”,荷叶就猜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了。洛娃说:“我有个朋友,让给介绍一个演员到鹊声歌厅去表演舞蹈。”荷叶想想,去表演还行。一是施展一下自己的才能,二来也有点儿收入。就说:“洛娃,可有一个条件,我只表演舞蹈,绝对不当舞女,绝对不陪舞,也不参加陪坐陪聊。”洛娃叹了口气:“陪舞的小姐,如一晚上陪上三个,收的小费就是三百元哩!可如果你只表演舞蹈,每晚也就五十元了。”

荷叶说:“五十元就五十元。一个月下来不就是一千五?比我的工资还多呢。还等于我每晚都有一场演出,锻炼了自己。”于是,她精心准备了几个独舞节目,有《春江花月夜》、《扑蝶》、《我们新疆好地方》,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敦煌彩塑》。她又想,自己穿着厂工会给订做的服装去走穴挣钱不大好,可又担心自己花一两千元去订做了演出服,如果在鹊声歌厅演几场之后,人家不让演了,服装就白做了。就又给洛娃打电话,问能不能跟歌厅签个协议,比如可以连续演三个月或半年,那样自己就可以放心地去订做服装了。洛娃就打电话问歌厅的老总。老总是个三十四五岁的青年人,姓马,个儿挺高,挺壮,就让洛娃领荷叶先去表演一下看看。不料,马总看了荷叶表演的《敦煌彩塑》等,立刻拍了板,让荷叶去订做服装,费用由歌厅负责,并跟荷叶先签了一个表演半年的合同。

荷叶表演的《春江花月夜》、《敦煌彩塑》每次都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于是就有人在她表演结束后,请她跳舞,荷叶都以只跳舞、不陪舞为理由谢绝了。有一个大款,要出五千元,请她去度假村共度良宵,她一听,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转身就走。还有一个倒卖化工产品的大款黄进,通过米领班找她谈,说把她“承包”下来,每年给十万元。荷叶一听,冷冷一笑:“米姐,请您告诉他,我就是去掏大粪扫马路,也不会干那个的。”

荷叶去鹊声歌厅演了八次,这天晚上演出结束后,发现有一个人在跟踪她,从她上公交车一直跟踪到下车。吓得荷叶下了车没敢回宿舍,一头扎进了厂大门口的警卫室。她惊魂稍定,想了想,拿起话筒,拨了几个号,对方一听是她的声音,就问:“怎么了?”“对不起,蜢子师傅,请你到大门口来一下,好不好?”“好吧!”蜢子骑上自行车,从厂子后院飞快地赶到了大门口,听荷叶讲了刚才发生的事,就说:“我送你回宿舍吧!”用自行车带上她,去了宿舍区。在女工单身宿舍的平房前,她跳下了车,轻轻说了一句:“蜢子师傅,谢谢您了。”蜢子说:“不用谢。”推车转身骑上走了。

打那,荷叶给蜢子提了个要求,问他每天晚上九点半能不能开摩托车到鹊声歌厅接她回厂宿舍。蜢子听了,开始有点儿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蜢子当兵时,因冒着大雨帮助营房附近的农民转移,受了凉,发高烧得了急性肾炎,后经治疗有所好转,但留下了慢性肾炎的根儿,仍要每天服药。对能不能跟厂花荷叶交朋友,他连想也不敢想。

四、荷叶不肯做模特去推销摩托车,还向白胖子推荐了洛娃

下了公共汽车,荷叶把装着演出服化妆品的背包往肩上一背,就朝鹊声歌厅的大门走去。还没到门前,旁边却走过来一个三十多岁满面堆笑的男子,冲她招招手说:“荷叶小姐,请等一下。”

“干什么?”荷叶瞅瞅他,矮个子、圆脑袋、削肩膀、鼓肚子,脑袋有些秃顶。穿黑色西服,打一条挺鲜亮的蓝格子领带,上边还夹了一枚带细链子的亮闪闪的夹子。

“是这样,荷叶小姐,咱们能不能找个地方,单独谈谈?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这事对您也很有好处。就占您十分钟的时间。”白胖子妙语连珠,说得很快。看得出其口才和演讲训练有素。

荷叶看了一下腕上的表,离演出还有四十分钟,时间倒是来得及,只是顾虑这个陌生的男人,不敢跟他走。大款黄进要“承包”她的前车之鉴,还让她心有余悸。

白胖子又掏出一个绿色的小本本,打开来,亮在荷叶面前:“小姐请看,我是千里马摩托车销售公司的。我的确是为了公司业务,有一件重要的事跟您商议。请您不必担心,一点儿也不用担心!”说着,又取出一张雪白的长方形名片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荷叶。

荷叶见他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就看看鹊声歌厅,说:“进去说吧,没关系。”

白胖子略想了想,把手一伸:“小姐,请!”

进了一楼,白胖子左右瞅瞅,找了个僻静的桌子,和荷叶对坐了下来,就招手跟服务员小姐要杏仁、开心果和饮料。荷叶是认识那个服务员小薇的,忙摆摆手,说:“不不、不要!我还要上二楼演出,坐一会儿就走。”

白胖子就不再勉强,却急不可待地说了起来:“哎呀荷叶小姐,您让我可找得好苦哇!我第一次见到您,是在市艺术节上看您的舞蹈演出,当时就把我给震傻了!随后缓过神儿来,去后台找您,却怎么找也找不到。又打听您是哪个单位的,也打听不到。前天有个朋友来这鹊声歌厅玩,回去跟我聊起来,说欣赏了一位女子的《敦煌彩塑》,怎么怎么美,怎么怎么好。我一听就是您,这不提前一个小时就赶来了。”

然后,就从棕色皮包中取出来一大沓摩托车的照片,像出扑克牌一样,一边一张一张飞快地往荷叶面前摆,一边打机枪般地介绍这车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零售价是多少钱,批发价是多少钱。

“先生,我不买你们的车,我也不会开摩托。”荷叶笑了。

“啊荷叶大妹子,您听我说完。”白胖子几十张照片摆完介绍完,才切入正题,“最近我们公司要举办一个有奖大展销,我想请小姐担任这次活动的首席礼仪小姐。”

“礼仪小姐?”

“对对!礼仪小姐!”白胖子又从皮包里取出一本外国画报,打开来,摆在荷叶面前。荷叶一看,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身穿红色“三点”和红色的八寸高跟鞋倚在一辆崭新的黑色摩托车上的大照片。再掀一页,是绿色“三点”美女坐在白色摩托车上。再掀一页,是白色“三点”美女骑在红色摩托车上。

“噢,是让我给你们的摩托车做广告?”

“对,对。如果您愿意,报酬绝对……”

“不不!”荷叶微微一笑,“我不能做。谢谢!我只喜欢跳舞,而且只表演舞蹈。别的什么也不做。”

“荷叶小姐,您每天也只是在展销会上站那么几个小时,报酬就是一千元。听说您在这里跳舞,每晚才五十元。这个悬殊的比例……”

“先生,我表演舞蹈,是为了挣钱,但我更喜欢艺术。况且,我白天还要到工厂上班。”

“哎呀你真是个傻丫头!广告艺术也是一门艺术嘛!”

“每个人的爱好不同。目前我对广告艺术还没有兴趣。谢谢您了,先生!”荷叶说着,就要把名片还给白胖子。

白胖子却忙说:“小姐小姐,名片您别还给我,那我就太难堪了。这样吧,小姐再考虑一下,如果您想做,就给我打手机。”

荷叶仍不想要那张名片,又突然想起,蜢子那么喜欢摩托车,又会修车,这名片说不定对他有点儿用处呢,就对白胖子招招手:“谢谢您的好意,再见!”转身朝二楼走去。一边走,猛地记起了一段儿歌:“麻屋子,红帐子,里边睡了个白胖子。”禁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引得身边的米领班和服务员丫头小薇直看她。她忙加快了步子。

演出结束后,荷叶往楼下走,又瞅见了她跟白胖子交谈时坐过的那个地方。忽地想起来了,哎,问问洛娃,兴许她愿去当那个摩托模特儿。就去服务台,给洛娃打手机。打了好几遍才接通,对方却老是有音乐声干扰。荷叶就说:“你换个地方,我听不清楚!”

十几秒钟之后,话筒中安静了,洛娃仍喘着粗气说:“正参加一个家庭舞会呢,哎呀,真痛快!说吧。”

听了荷叶讲的情况,洛娃说:“我愿干!就看他给多少银子了!这样吧,呆一会儿我跟他联系一下。”

荷叶就告诉了白胖子的手机号。

一天晚上八点多,洛娃到女单身宿舍找到荷叶,说她去当摩托车女郎,顿时轰动了展销会。给她拍照录像的记者有几十个人。跟她和摩托车合影留念的客商和参观者,足有三四百人。干了十天,得了一万元的酬金。并拿出一本影集给荷叶看,都是洛娃那白嫩饱满的身子上穿着红的、白的、绿的、黄的、花的各种不同的“三点”和高跟鞋,或坐或倚或骑在各种颜色的摩托车上的照片。最娇艳的是白身子穿黑“三点”、黑八寸高跟鞋,背上只有两条交叉的细细的黑带子,倒骑在一辆红色摩托车上的。那脸侧向后,绽开玫瑰花瓣般鲜亮的嘴唇,一双灰蓝色的眼睛斜睨着,真个是风情万种。荷叶惊奇地张大了嘴巴:“洛娃你可真大胆!”洛娃嘻嘻一笑,说:“这有什么!要是允许一丝不挂,我也敢!”又说,“荷叶,你可真傻,你简直太传统了!”荷叶笑笑,说:“你当这摩托女郎还真合适。还是丰满的好看。我去不合适,太瘦了!”洛娃临走,给荷叶放下了一只小巧的长方形坤表,一套玫瑰红、一套翠绿色的精致小内衣,一双红舞鞋。以示答谢。荷叶看那些东西价值一千多块,推辞了一下。洛娃说:“老姐妹儿了,你还客气么!”荷叶又留下了她的两张摩托女郎照片。

五、蜢子患上了尿毒症,荷叶四处筹钱为他治病

打这次见面之后,荷叶没再跟洛娃联系,洛娃也没来找她。可这一段时间,在荷叶的生活中,却发生了几件她做梦也没想到的事。黄进图谋不轨,被荷叶“炒”了以后,收买了老三老四等三个小混混。一天下午,三个小混混用一辆面包车把荷叶拉到了牛角村的一个小院,把她绑在一把椅子上,拿注射器吓唬她,说给她小腿上打上一针,她就永远也跳不了舞了。小混混也不敢对荷叶怎么样,只是吓唬吓唬她,替黄进出口气。但荷叶却吓得够呛。

护厂工钱途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蜢子。蜢子骑摩托车带钱途赶去,为荷叶解了围。荷叶在二十岁生日时许过一个愿,如果在这之后有谁救了她,如果他还没有朋友,她就嫁给他。

但蜢子却不敢接受。论长相、身高、身份,他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荷叶,他把自己受过伤,现在还患有慢性肾炎的事告诉了荷叶,劝她不要一时冲动,以后会后悔的。

荷叶从晚报上看到一则消息,外地的一个杂技团来天河演出,其中有一个外号小面人儿的女孩表演的柔术剧照,引起了她很大的兴趣。女孩双手倒立在两个圆台升起来的铁柱上,身子弯下来,双脚贴在小脸两边。这叫“后折倒立”。荷叶下腰后折是没问题的,但最不行的就是倒立之后,双手撑不住身子。她很想看看这场演出,但跑到人民剧院去买票,才知杂技团已经走了,去了凤州。

一心想看这场节目的荷叶,要蜢子陪她去凤州看演出。蜢子陪她去看了演出以后,荷叶却还想再看第二天上午的一场。于是两人找了个平安小店住了下来,分住在了两个房间。

不料,半夜里来了三个查身份证的“民警”,查出荷叶没带身份证,把她带走去审查。蜢子发现三个小青年的打扮不像民警,拎了根拖布棍在后边跟着,在一座偏僻的小桥上打倒了两个小歹徒,把另一个踹进了河中,拉着荷叶就跑。

蜢子拦了辆出租车,两人到了火车站。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在黑暗中,受了惊吓不住流泪的荷叶,叫了一声“蜢子哥”,扑进了他的怀中。

回到天河,蜢子冷静下来,对荷叶说,我们以后还以兄妹的关系相处。荷叶却说,我现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

下雪了,荷叶要蜢子陪她去莲花湖公园赏雪。莲花湖的荷花是很有名的。此时的荷塘里却全是一片残荷了。在湖北侧还有一座莲神娘娘庙。荷叶为莲神娘娘上了香,又合并双手,在心中许了一个愿。在湖边迎着漫天的飞雪,荷叶让蜢子唱“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为她伴舞。这时,远处传来呼救声,一个五岁的男孩掉到桥下的冰水中了。蜢子边跑边脱掉身上的军大衣扔在地上,跳入水中,救起了男孩。但男孩母亲抱走了男孩,临走时连一句谢谢都没说。

荷叶好不容易把蜢子拉上岸,两个人冒着风雪打的回到家。蜢子冻得浑身发抖,患了重感冒。在厂职工医院打针吃药,感冒好了一些,但下身却肿得厉害,还尿不下尿来。荷叶送蜢子到市立医院一查,才知他因受凉感冒患了尿毒症,再晚来几天就有生命危险了。

这对两人简直是晴空霹雳。

蜢子每个星期透析一次要花五百元,而治愈则需换肾。换一个肾,加上后期的医药费要三十万元。荷叶几处借钱,只有韩羽借给了三千元。

蜢子不让荷叶对外人讲自己下湖救人的事。荷叶真是难死了。

韩羽劝荷叶去找厂长方箭。年轻的厂长方箭此时正为企业的危机发愁。这时他打听到,有一套价值四个亿的K-3号化工设备,是沿海城市送给市里的。副市长项之木正在掂量把这个项目给哪个厂。方箭已通过一些关系,让厂供销公司外号小梭鱼的经理助理俞梭去给项之木送了五万元,又送了“鱼”去,但项之木一直没表态。而且,项之木在品尝丰满白嫩的少妇小梭鱼时,还透露出想品尝一条“黄花鱼”的想法。

本来方箭还不认识荷叶。一见荷叶,没想到厂里还有这么个秀气的女孩。听荷叶讲了给蜢子治病之事,他让荷叶晚上去他的另一个窝——杏园小院跳个舞看。第二天晚上,荷叶又去时,方箭提出,先给她解决十万元,给蜢子做透析和准备手术,但要荷叶陪他。

荷叶思虑再三,把牙一咬,为了心爱的人,豁出去了!又连夜到韩羽家,把这事跟她说了。

韩羽叹了一口气,说:“现在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只是,你一定留一些他的证据,防止他不认账和翻脸不认人。再是注意保护好自己。”

又一天晚上,荷叶又来到了杏园小院。在方箭即将占有荷叶时,他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一连串的黑色数字“K-3号、K-3号……”他猛地一惊,放开了荷叶,提出一个要求,让她去陪一个大老板,争取把那四个亿的K-3号项目拿到手。

荷叶思虑了一番,说:“你再给我二十万,凑齐了给蜢子换肾的医药费,我就去陪那个大老板。”

因企业不景气,职工们上千万的医药费都报不了,药费条子都在职工们的手中拿着。方箭担心单独给蜢子解决这三十万元会引起麻烦,采取了个曲线救国的办法,让一直承接化工三厂建筑安装工程的市第四建筑公司老总汪立栋给出了三十万元。

为联系方便,方箭给了荷叶一部小手机。

夜幕降临时,荷叶悄悄地走进了位于城市南部的月季花园别墅。

她先给项之木表演了舞蹈《春江花月夜》,又做了自己的那个绝招“下腰后折”。

项之木得了荷叶这个色艺俱佳的美人儿,如获至宝,喜不自胜。

这天下午五点多,荷叶排练结束后,回到女工单身宿舍,正在收拾衣物,准备去月季花园,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她去开了门,外边站着个染了黄头发的陌生女孩,眉眼挺清秀,皮肤挺白皙,个头也不矮。黄毛女子轻声问:“你就是荷叶姐?”荷叶说:“是。”就让黄毛女子进了屋。黄毛女子忙掩上门,悄声说:“姐,我来找你三次了,你都没在。是洛娃让我来找你,让你想办法救救她。”“她怎么了?”“公安局的抓养她的那个老蒋,把她也抓去了。”“啊?”“老蒋是专门给盗车贼贩卖赃车的,光他交代的就有多辆。要不,他咋有那么多钱养洛娃呢!因为老蒋从不告诉洛娃他是个贩贼车的,只说是个炒股票的。警察审了洛娃一个多月,什么也审不出来。又审她是不是卖淫挣钱,都陪过谁。洛娃真行,只说光跟老蒋,而且是未婚夫妻,老蒋离了婚。有个警察挺坏,先暗示洛娃要是答应跟他怎么怎么的,就想办法放她出去,但条件是必须随叫随到。洛娃不干,他就又饿她,又冻她,又不让她睡觉,还给上‘苏秦背剑’的铐子。那天又把她使绳子反勒起来,让她趴在地上,背上压了只杠铃,差点儿没把她压死。可洛娃死活就是不答应。现在,警察对她没办法了,可就是不放她,还说准备送她去劳教两年。那个糟践洛娃的家伙,是个矮胖子,猪一样。”

“洛娃关在哪里了?”

“在西郊看守所。”

“那我尽快想办法吧。”荷叶又问,“妹子,你怎么见到洛娃的?”

黄毛姑娘淡淡一笑:“我在那里面也关了十几天。洛娃趁看守不注意,悄悄告诉我的。那个王八蛋胖子也折腾我来着,使绳子五花大绑绑了我两个多小时,解开了以后,胳膊从后边都拿不过来了。行了,我该走了。”刚要开门,又转回身,问,“姐,你能借我一百块钱不?我身上只剩了三块钱,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荷叶忙去拿了二百块钱给她,说不用还了。黄毛连声说:“谢荷叶姐!”又自嘲地笑了一下,“犯了事,连家也不敢回。”

荷叶问:“你是犯了什么事儿?”黄毛不好意思地笑笑:“贪图几个钱,陪了个南方老板。结果在玉皇大酒店刚住了两天,就让查房的联防队员给查着了。挺丢人的。”荷叶“噢”了一声,说:“那你以后可别干那个了!”又瞅瞅她,“你体型不错,学舞蹈倒挺合适。”黄毛苦笑了一下,说:“姐,说起来太惭愧了,我原先也是中学生艺术团的,还跟你一块儿跳过《黄河颂》呢!”“是吗?”荷叶惊喜地叫了起来,“那咱们还是队友呢!”

黄毛又苦笑了一下,说:“姐,你如果碰上适合我干的事,拜托你留留心,拉妹子一把。”

荷叶点点头,让她留了个电话。

六、荷叶求项之木把洛娃从看守所里放出来

医院等来了配型合适的肾源,为蜢子成功地做了换肾手术。对这笔钱是怎么来的,荷叶很心酸却又不动声色地告诉蜢子,是韩羽借给她的。说韩羽的丈夫在南方经商,挣了不少钱,但是,韩羽不让把这件事对任何人说。

为了晚上能去月季花园,荷叶从劳务市场请了个农姑槐花伺候蜢子,对蜢子就谎称说,韩羽胆子很小,晚上带女儿在家老害怕。自己去陪韩羽了。

荷叶这时也让方箭把自己从车间调到了厂工会俱乐部。

也就在荷叶走进了月季花园十天以后,项之木把K-3号项目给了化工三厂。

方箭打电话给荷叶,连声说:“谢谢你了!”

于是,方箭紧急动员全厂职工,全力以赴地投入到K-3号工程的土建和安装中去了。但只基建运输安装费用就需要一个多亿。

这天晚上,项之木给荷叶带来了一整套非常精致的黑色皮衣:皮上衣、皮夹克、皮坎肩、皮短裙、皮手套、皮挎包、长筒的六寸高跟皮靴,还有精巧的皮胸罩,一件小巧的皮短裤。这些东西,是荷叶喜欢了两三年却舍不得买,也买不起的。这一套,没有一万拿不下来。项之木让她一一穿上,确实非常性感好看。荷叶脸上做出很高兴的样子,内心里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当只穿着皮胸罩和皮短裙、皮靴、被他牵着脖子上的长链子进了卧室之后,尽管他仍亢奋得如一头野驴,但她却很是心不在焉,脑子里老想着那个躺在特护室里的护厂工。

项之木感觉到了,问她怎么回事。她只是说挺累。项之木也就不怎么勉强,在一阵子疯狂之后,仍像以往一样,与她赤身而眠。

荷叶快睡着时,忽地记起了洛娃的事,想这事儿也只有求项之木才能办,犹豫再三,却没开口。第二天早上五点半,天还不亮,项之木就起了床,匆匆地刷牙洗脸,说要去飞机场接一位重要的客人。荷叶终于忍不住,说她有个女同学被押在看守所,没什么罪。“您能不能说句话,把她放出来。”“真没犯罪?”“真的没有。”项之木让荷叶把洛娃的名字写在了小本子上,就急急忙忙地走了。荷叶也忙起了床,去卫生间洗了个澡。

她看看那一套高档精制的皮衣,尽管很喜欢,外出却一件也不穿。她在心里说,蜢子,我的心永远是属于你的。我的身,现在虽还不属于你,但将来一定永远属于你。

荷叶流着泪想:蜢子,我已经有了多次的体验,想俘虏你还不容易吗?

七点四十分,她就来到了特护病房外边,向郭护士打听蜢子的情况。郭护士说:“一切正常。尤其是排尿,十八个小时,一共排了一千二百毫升。”

“排了那么多呀?”

“对呀!排得多,才说明新肾脏工作正常呀!尿排得多,身体里的毒素才能随着尿排出来呀!”

下午三点多,荷叶接到项之木打来的电话:“行了,我让秘书给他们说好了,你到西郊把那个丫头接出来就行了。”

当荷叶从西郊看守所接出来洛娃时,瘦了憔悴了许多的洛娃抱住她呜呜地哭了起来。

荷叶带洛娃去厂里的浴池洗了个澡,换上给她买的衣服,领她去了自己的单身宿舍,让她在那里好好地休息几天。洛娃问荷叶托谁把她救出来的,荷叶不说。又劝她以后可千万别跟些不三不四的人乱来了。

洛娃嘴上应着,休养了几天,身体、精力很快就恢复了。她耐不住寂寞,也为了生计,晚上又去舞厅陪舞。但听了荷叶的话,控制住了自己,不跟人去过夜。

七、洛娃同意帮荷叶做事,并讲了自己曾经和三个男人的经历

副市长项之木召开了个协调会,参加者有方箭、市建行行长马遥、化工局副局长崔建平以及随从。中心议题是由市建行贷给化工三厂六千万元。大胖子马遥打着哈哈,连声说大力支持大力支持,支持重点工程,责无旁贷。但会后,这贷款的事就没了下文。

方箭在玉皇大酒店花三千元请了马遥一顿,又给了他两盒价值六千元的海参,问这六千万能不能先贷给两千万。可酒宴一散场,这贷款的事,又没了回音。方箭派基建办主任章伟生和财务处长去市建行联系了三次,对方一个四十五六岁女人“现管”阎处长只是说:“快了。”但就是一分钱也划不到化工三厂的账户上来。

方箭气得大骂这头该死的肥猪是条白眼狼,却又不敢得罪他。考虑了一下,先把小梭鱼叫到招待所二号雅座商议了一番。小梭鱼说:“还是老战术,糖衣炮弹!”

方箭皱着眉头说:“上次拿那个‘醉蟹’打了他一下,怎么没管用呢?”小梭鱼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说:“老总,那个看来是只能让马遥解解馋,不会甜言蜜语地吹枕头风。要是打下马肥猪来,还得使小荷叶这样的‘地对空导弹’。”

“可是,这一时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地对空’呢?”

小梭鱼用一对洁白的小门牙咬咬鲜红的下嘴唇,垂下长睫毛想了想:“哎,你就问问荷叶,看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她认识的漂亮女孩多。”

“唔,这倒是个好主意。”方箭忙打电话,让荷叶到招待所来。

荷叶到了二号雅座,方箭直接就说:“厂里遇上了个难事。我有个想法,说了,你可别翻脸。”

荷叶说:“不会的,您说吧。”

方箭就对她说了市建行的贷款老贷不下来的事。“你那些小姐妹中,有没有一个色艺交际能力俱佳的?”荷叶一听,就挺反感。本不想管这事儿,但却说:“一时想不起来,让我回头想想吧!”方箭说:“抓紧,尽快。有了合适的目标马上告诉我。”

下午,荷叶在厂俱乐部练功时,突然想起了那个金发碧眼的小洋妮儿洛娃。一种强烈的报复欲望忽地涌上心来。几天前韩羽对自己说过一句话,叫做玩女人就是玩火,玩火者必自焚。对!洛娃,要是她去办这事,绝对胜任。而且,将来绝对坑得那个老色鬼一塌糊涂,说不定还得让他来个身败名裂!

洛娃打出了看守所,一直没找到固定的工作,这段时间参加了一个什么模特儿表演队,专门在外地酒店里穿着“三点”进行表演。在天河表演怕碰上熟人,也怕蒋先生的小兄弟找她的麻烦。前天还来电话,问荷叶能不能在天河给找个合适的工作。

荷叶就用手机给方箭打电话:“你讲的那个事,我有个线索。”

方箭正在厂区后院和基建办公室的章伟生等人查看地形,一听这话,欣喜地说:“是吗?你马上到招待所2号雅座去等我。”

荷叶刚到招待所等了几分钟,方箭就来了。

荷叶就把洛娃的情况跟方箭讲了,又取出从单身宿舍找来的两张洛娃当摩托女郎的照片给他看。方箭一看照片,就“呀”了一声,说:“唔,不错不错!”又问,“可靠吗?”

“绝对可靠。守口如瓶。要不,您先审查审查?”

“那好吧!”

荷叶就给洛娃打手机。洛娃正在外地一家酒店的休息室里更衣,换上了黑色“三点”演出服,正往脚上穿一只透明的八寸水晶高跟鞋,准备上场。接了电话,很是兴奋,说:“演出结束后,我连夜就赶回去。”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在荷叶的单身宿舍里,荷叶先对洛娃说:“我讲个事,你要是不同意,别骂我。”

洛娃说:“绝对不会。你说吧!”

荷叶就如此这般地讲了一番,说:“我这可是把你往火坑里推。还是那句话,你如果不愿意,一是可以不去,二是别骂我。”

“不,荷叶,我怎么会骂你呢?我还要感谢你呢!”洛娃眨眨翘翘的长睫毛,说,“行,我干!在饭店里表演,真他妈的够了!人家在那里大吃大喝,你在那里半光着腚表演,这叫他奶奶的什么狗屁艺术!”

荷叶就特别叮嘱她:“除了应付伺候好他,一是多个心眼儿,留几件他的证据;二是绝对不参与他贪污受贿走私窝赃的事,这样,将来就是他进去了,咱也没有罪,顶多审查一段时间,还得放人;三是一定绝对保密,特别是你、我跟方箭的关系,对任何人都不能说;四是不要跟他提任何经济上和其他方面的要求,他愿给那是另一回事。见好就收,适可而止。我估计这个人也不会亏了你的。”

洛娃已经跃跃欲试了,说:“小妹你真行!考虑得真周到!你真可以当我的姐姐了!”

她这才长叹一口气,跟荷叶说了这些年经历的一些事。先是十六岁上,在市里参加汇演时,认识了一个卖舞台灯光音响的小老板。

“啊,不是个卖乐器的啊?”

“你听到的传说就不知是什么样了。这个小老板,二十七八岁,长得挺白净,挺文雅的。他约我吃了两次饭,又给我买了几件衣服,还说他跟市歌舞团团长很熟,是哥们儿。团里用的灯光音响全是他提供的。他说我毕业后,进市歌的事包在他身上,我就信以为真了。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我跟他去了他家,当晚就住下了。当时看来他还没结婚,就他一个人住了一套房子,好像挺有钱的。他还说,他很喜欢我,过几年我长大一点儿,就跟我结婚。我还以为自己真的碰上了一个白马王子兼伯乐。

“我当时真是……唉,鬼迷心窍。也不知怎么的,打跟他有了几次之后,那种要求非常强烈,有两三天不跟他在一起,就难受得要命。后来,不只周末去他那里,几乎每晚上都去他那里。同学见我经常夜不归宿,报告了老师,我的指导老师非常好,待我们就像妈妈对孩子一样。她找我苦口婆心地谈了几次,我口头上答应遵守纪律,晚上不去外边住。但一到下午就魂不守舍,下了晚自习还往那个小老板家跑。这不,快毕业的时候,我以为小老板得给落实去市歌的事了。可有一天,我再去他那个家时,钥匙却开不开门了。这时,上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挺警惕地问我干什么。我说我找谁谁。她说我不认识,这房子是我刚买的,你快走吧。我问她买的谁的,她说这跟你没关系,说完开了门进去,‘嘭’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我一下子傻了眼。我又找了好多人,打听那个小老板在哪里,他们都说不认识,不知道。我万念俱灰,回到宿舍一气之下就拿水果刀割了手腕,流了好多血,反正当时我就不想活了。多亏一个女同学发现,叫来了老师。老师懂得怎么急救止血,救了我。我虽没死,但影响太坏了,去报考市歌,人家当然不要我。

“一天晚上,我一个人在一个小酒馆喝了有大半瓶干红,到铁路天桥上去,想跳到铁轨上,让飞驰而来的火车把我轧个粉身碎骨。当我一条腿迈过了桥栏杆,刚要往下跳时,却被一个人抱住了。这个人叫勾奇,是天河大学中文系大二的学生。他本来是来看天桥的夜景,准备回学校写篇散文的。刚才就发现了我有些异常,一直在一边跟着。他问我怎么回事,我当时喝得晕晕乎乎的,说话也着三不着俩。他把我送到了我的那个窝。你不知道,我的父母年轻时就离了婚,后来又各自成了家,我不愿跟他们,一直跟奶奶住在一块儿。我十七岁时,奶奶去世了,把那一间半房子留给了我。勾奇不放心我,这天晚上没走,就在一边,守着我。后来他实在太困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我清醒了,我当然不能说我跟那个小老板小骗子的事,只说没考上市歌,心情不好,一时想不开,才来天桥上的。

“勾奇就鼓励我勇敢地面对现实,勇敢地活下去,借着年轻,又有艺术特长,一定会找到合适的工作的。

“我这个人,唉……很快又跟勾奇好上了。刚认识了不到十天,有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外面下着大雨,勾奇又来了,他抱住了我,我也没拒绝。打那,勾奇就三天两头地来,晚上也不回学校了。我很珍惜跟他的感情,尽管他长得又黑又瘦,个儿不高,戴个小眼镜,跟个小老鼠似的,根本说不上英俊。他家是峭山农村的,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但我想,跟他这么个又老实,又真心喜欢我,又是个大学生的小伙子,也算比较满足了。我给他做好吃的,给他买了他一直想买又买不起的学英语的随身听,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他。勾奇也教我学英语和高中语文。你知道,上艺术学校,天天练功,学文化课的时间少,我的文化真不大行。他还鼓励我报考省城、北京或天津的舞蹈团体。他说,不是有个唱歌的考本地的歌舞团,考了好几次都考不上,结果人家考上了北京的大歌舞团,成了大歌星、大歌唱家吗?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问他,要是我考上了省歌舞团,你怎么办?他说,我毕了业,就是上省城打工,也跟着你。

“我们都这么憧憬着未来美好的生活。放暑假时,勾奇带我回了他峭山深处的那个家。我还给他的父母妹妹买了衣服,给他妹妹买了文具和好吃的。可没想到的是,勾奇的父母见了我,吓得了不得,以为我是个外国洋妞儿,坚决不同意儿子跟我交朋友。不是坚决,而是死活,死活不同意。勾奇跟他们解释,他们一句也听不进去。勾奇的妈还说,奇奇你要跟这个丫头成了,我立马就去跳井上吊。又对我说,闺女,俺是普通老百姓,俺勾家可盛不下你这洋小姐。”

“嗨,这是什么父母!太那个了!别说你还不是外国洋妞儿,中国小伙娶外国洋妞儿的不是多了?”荷叶连连感叹。

“唉,没办法呀!打受了骗之后,一心一意爱上了一个人,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回到天河,我吞了三十片安眠药,想一死了之。多亏勾奇赶来,把我送到了医院抢救,又洗胃,又输液,折腾了大半天,昏睡了三天三夜,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你可真是个烈性子!这是第三次了吧?可不能有第四次了!你只有三条命,到第四次,就没人救你了!”荷叶警告她。

“没有第四次了!不死了,活下去!我还没活够呢,嘻嘻!我一直没忘了咱们的那个舞蹈梦。我老想,什么时候,咱也上省里、北京的大剧院的大舞台上去,到电视台演播厅的大舞台上去跳个独舞。别的灯都暗下来,一束追光,一直跟着你走,跳得无拘无束,自由自在。那可就太美了!

“就这样,我和勾奇瞒着他的家人,又住了一年多。勾奇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的研究生,但家中交不起学费。我锁了门,跟他一块儿去了南方的那个城市。租了个小房,他上学,我去歌厅表演舞蹈,去酒吧陪舞,挣钱供他上学,还有房租和俺俩的吃喝。荷叶我给你说实话,我一是没跳过脱衣舞,二是不跟客人去过夜,绝对没有。如果我去陪客人,我早就发了。有不少客人,为了这个事不是一掷千金,而是一掷万金、十万金。到现在为止,我就是三个人,那个小老板小骗子,勾奇,老蒋。

“就这样,三年下来,不但供勾奇研究生毕了业,还剩下了两万块钱。回到天河,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机电公司经理请我去吃饭,为客人表演舞蹈,在宴席上认识了汽车贩子老蒋。

“老蒋得了我,乐得得意忘形,直说交了桃花运。也是冤家路窄,恶有恶报。有一天在一个超市门口,我居然发现了那个卖灯光音响的小骗子小老板。看来是他和他老婆还有个两三岁的男孩出来买东西。他那个老婆又矮又胖,比我差大了,根本没有可比性。我当时戴了个白布凉帽,就往下拉拉,又戴上变色镜,在后边跟着他们,一直跟到了这个小子的家门口。回来我就策划了一个小阴谋,对老蒋说有个小骗子坑过我骗过我,问能不能替我出口气。只教训教训他,别把他整残了。老蒋说没问题,只过了三天,就找了三个人,在一个晚上把那小骗子劫到郊外揍了个半死。他也没敢报案。”洛娃长叹了一口气,“可我,我怎么知道老蒋是个倒卖被盗汽车的贩子?当时,我说我想办个小型舞蹈团,到各地巡回演出,只是钱不太够。老蒋很大方,说支持我,先给了两万,我跟他住在一起后,他又给了我十万。我正筹备买音响、找演员时,老蒋就被公安局抓住了。当晚连我也抓了去,他的钱我的钱都被搜去了。我说那钱里有我挣的两万,可警察却说都是老蒋倒卖被盗汽车的赃款,没收了。”

荷叶听了,相信洛娃的话是实话。觉得她并不像演艺界传说的那样,对她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变。

“哎,怎么说着说着勾奇,拐弯了,说起老蒋来了。那个勾奇现在怎么样了?他父母的态度有没有改变?”

“他父母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勾奇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愿,去年跟一个比他低三届的女大学生结婚了。”洛娃又长叹了一口气,“就在我认识老蒋之前。”

八、荷叶狂吻着他,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

按照方箭的安排,晚上六点,小梭鱼打的载上带好演出服化妆品的洛娃,来到天南水库水上酒家的一个大套间里。

方箭看了洛娃,什么也没说。小梭鱼叫她转动着身子,让方箭看体型和线条,又对她说:“把你看家的本事都使出来,让领导看看!”三个人吃了饭,方箭坐在大客厅的沙发上,喝茶、吃橘子,小梭鱼和洛娃就张罗着装伴奏带、换演出服。

洛娃先穿一条黑红二色的长裙,手持黑色小折扇跳了一支《西班牙女郎》。又去换上洁白的夜礼服长裙出来,陪方箭跳了一支慢四,又跳了一支慢三。当她换上露肩露背带亮晶晶饰品和流苏的蓝色短裙,邀方箭跳伦巴时,方箭却笑着摇摇头说这个不会了。于是洛娃请小梭鱼当男舞伴,一块儿跳了一支伦巴、一支桑巴。她又单独跳了一支卡卡卡。令方箭很惊奇的是,那一双六寸的白色高跟鞋支撑着一个饱鼓鼓的身子,却很灵巧地如陀螺般滴溜溜地旋转。最后,小梭鱼让洛娃做几个表现身体软度的动作。在一支不知什么名字的轻柔的音乐声中,洛娃脖子上戴了个亮闪闪的项环,只穿“三点”玫瑰红的尼龙练功衣和一双白色练功软鞋,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表演了一段自己编的表现身体软度的舞蹈。令方箭挺惊异的是,这个体态异常丰满的女子,灵活得竟如一条戏水的胖鲤鱼。又做下叉,开左叉,翘起后腿,脚掌贴住后脑勺,再转回身,开右叉,翘起后腿,脚掌贴住后脑勺;再开横叉。然后是后折腰,四肢撑地,踮起脚尖,身子如一架拱桥;手脚再往一起移,直移得手脚并排在一起,后脑贴住了后膝盖弯儿。

方箭连连点头:“唔,不错,功夫不错呀!”

洛娃起了身,方箭招呼她坐下。洛娃把一件斗篷披在身上,坐在了方箭对面。小梭鱼对她说:“你要伺候的那个先生,这几天到南方考察去了。你先在这儿住几天。每天好好练练功,特别练练你的几个绝招。再酝酿酝酿情绪,仔细琢磨琢磨,怎么把这场戏演好。老总不会亏待你的。”就取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了她面前。

洛娃看看那个信封,眼里的光闪了一下。

方箭招招手,让她过来。洛娃就双膝跪在了他跟前。方箭一手拎起她脖子上项环的链子,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盯着那一双深陷在眼窝里微微发蓝的大眼睛,先说了一句:“嗬,可真像一只波斯猫哪!对了梭鱼,咱们的这次行动,就叫‘波斯猫行动’吧!”又对洛娃重复了一番注意事项,说,“这几天,俞经理准备好好调教调教你,给你策划一下。不论她对你怎么样,你必须一切都听她的。”

洛娃跪在地上,连连点头。

方箭那只捏住她下巴的大手往下一移,抹住了她那白嫩的脖子,瞪起眼说:“还有,今后,除了那个大老板,你不能跟任何别的男人再有来往!这事非同小可,事成之后,本老总还重重的有赏!”

洛娃又连连点头,说:“请您绝对放心!为了您,我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小梭鱼安排洛娃去客厅旁的一个房间休息,她和方箭去了里间。小梭鱼指指外间:“你不先尝尝鲜?”

方箭笑笑,说:“的确是挺诱人的。不过,还是要保重点,集中火力打歼灭战,别因小失大。”

蜢子出院了。荷叶在郊区的天河边租了个小院,好让他养病,恢复身体。她老觉得对不起蜢子。一天晚上她让他陪她去天河边抓知了。在一片浓浓的夜雾中,在蛙声阵阵的荷塘边,在几片凉丝丝的大荷叶上,把自己给了他。

项之木去了深圳,到第八天上还没回来。槐花回了峭山老家,本说来回四天的,但到了第六天上也没回来。荷叶真希望他和她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打从在天河边的荷塘那一夜起,只要荷叶晚上排练回来,蜢子就拉严了窗帘,锁上大门,再闩上房门,然后迫不及待地跟她像藤条一样交缠在一起,直到天亮才分开。荷叶中午下班回来,蜢子也不放过。两个人在那个时候都忘记了医生的嘱咐,忘记了自己或对方动过一次挽救生命的手术。荷叶只觉得他是春雨中一棵破土而出的竹笋,有着无比顽强无比旺盛的生命力。竹笋咔咔吧吧,拔节抽枝吐叶,很快就长成了一株参天的楠竹。而那个五十岁的男人,却像一棵永远也长不高的老桑树,连结的椹果都是苦涩的。她要让这个小护厂工尽情地享受这人间至高无上的欢乐,而这种特殊的欢乐,也只有她能带给他。她把那个人教给她的和那个人让她从录像光盘上学来的以及自己琢磨出来的技巧,变化着自己那柔若无骨的肢体,弯折成常人无法达到的不可思议的造型,让他欣赏着,尝试着。他在心里大声地叫着,过去人们常说的这种极其下流的事,竟有这么多的千变万化,竟是这么的奇妙无比呢!他双膝跪在地毯上,紧紧地抱着她的细腰,在心里不住地说,我太感谢你了,荷叶!你不仅挽救了我二十六岁的生命,还让我获得了这么多的欢乐!我现在就是死在你的身边,也没有任何遗憾了!

市里要举办天河之夏艺术节,韩羽跟荷叶商议咱们拿一个什么节目。荷叶就提出,这次怎么的也得拿一个原创的独舞。可拿什么呢?师徒二人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来。

这天晚上,荷叶和蜢子几乎同时登上了那幸福的巅峰,又像前八天一样,相互缠绕在一起,沉沉地睡去了。蒙蒙眬眬地,荷叶觉得自己睡在了一朵硕大的白莲之中,莲花渐渐绽开,自己先伸了个懒腰,之后就在莲蓬座上跳起舞来。轻风吹动身上淡绿色薄如蝉翼的衫裙和手臂上的长绸,耳边是古色古香的丝竹乐曲。她尽情地跳啊舞啊,喜鹊、雨燕、鸽子、水鸟、麻雀、硕大的蝴蝶蜻蜓绕着自己翩翩飞翔。她双足一点那莲蓬座,向上跃起,竟腾空四五米高,双腿在空中呈一字形劈叉,而后又轻盈如燕地落下去。嗬,这是个什么动作呀!这么美呀!脚尖再一点那莲蓬座,身子又腾空飞了起来。继而,上身的衣裳全被风吹掉了,手臂上只有那条绿色的长绸。啊,飞天!自己真的飞起来了!她欣喜万分,边舞边飞,越飞越高。可全身怎么全光着呀,敦煌壁画上的飞天女子是光着上身的,可人家是唐代的呀!自己这个样子怎么去演出啊?她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块白云,想遮住自己的身子,可那白云却像一块河冰,“咔嚓”一声断裂了,自己一下子就从半空中栽了下去,扑通一声掉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湖里……

她醒了。窗子曦光新透,室内已有些发白。见蜢子仍在酣睡,不忍心叫醒他,就悄悄下了床,到了外屋,穿上练功服和舞鞋,在地毯上比划起来。她极力回忆着梦中的每一个细节,为自己得到了一个新舞而兴奋不已。比划了三遍,已有了个雏形。这时,蜢子出现在了里屋门口,说:“嗬,真是个舞迷了!半夜三更就跳起来了!”荷叶冲他招招手,说:“快帮我记着,别再忘了!”就说了梦中的情景。蜢子忙拿来纸笔,按荷叶“走”的路子,迅速地记着,当写完最后一句,荷叶把小桌当作莲蓬座,灵巧地跳上去,双腿盘起打坐,双手捧起下巴,做酣酣欲睡状时,有点泄气地说:“唉!梦里的大跳那么轻,跳得那么高,可一回到现实中,嗨!”蜢子说:“这样也挺美的。就像荷花仙子跳累了,要进入梦乡,不也……”荷叶起了身,扑过去抱蜢子,竟一下子把他撞倒在地,“小哥,别看你是个舞蹈外行,还真让你说到点子上了!这个舞,就叫《荷仙舞》!最后这个捧脸欲睡的造型,就叫‘荷仙入梦’,好不好?”

“太好了!”

“你!我太高兴了!”荷叶狂吻着他,流了泪。泪水一滴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九、她把奖杯拿回家,蜢子很替她高兴

上班之后,荷叶就迫不及待地去找韩羽,把舞蹈构思告诉了她。韩羽一听,也兴奋异常,就和荷叶去了舞台。韩羽看她比划了一遍之后,认为这个创意很好:“唉,古代有周敦颐的《爱莲说》流传千古,天河又盛产白莲藕。外地的莲花大都是粉红色的,唯独天河莲花是白色的。在风光秀丽的莲花湖畔还有一座古代留下来的莲神庙,如今常有人前去烧香磕头。”

韩羽帮荷叶把《荷仙舞》整理了一下,分为三个舞段。第一段为“小荷才露尖尖角”和“在春风中生长”,第二段为“与风雨搏斗”,第三段为“荷花怒放,在月色中入梦”。

下午,继续揣摩《荷仙舞》。对于荷叶最后跳进莲花中,在莲蓬座上“盘腿入梦”的姿态,韩羽总觉不太满意,觉得盘腿打坐有点儿像和尚闭目念经或修身似的,跟荷仙的身份不大协调。荷叶又设计仍像“小荷出水”时,双腿跪姿,韩羽认为结束跟开始的姿态一样,缺少变化,也不太理想。两人苦思冥想了两天,结尾亮相也没最后确定下来。这两天,韩羽一边让荷叶继续练习推敲,一边给她订做了一身淡绿色的演出服。上身是紧身无袖无领的胸衣,装饰上透明的珠子,露出一截洁白的腹部腰部。折腰时不至于因衣襟太长而给从腰间拉出来不好看。下身是短裙。一双舞鞋也是浅绿色的。又让机修车间的师傅给做了一朵可以用电动开关控制开合的白莲花。同时联系市舞协的贾干事,让他找个搞音乐的给写个伴奏曲子。

第三天上午,排练到荷叶四肢撑座折腰“伸懒腰”接立起一组动作时,韩羽突然灵机一动,问荷叶双手撑地倒立,能坚持多长时间。荷叶说倒立在墙上能坚持一分钟,但没个依靠只能立三四秒钟,手腕没那么大劲儿。韩羽说:“有这三四秒钟就足够了!”把双手一拍,“哎,这儿用一下你的那个绝招‘倒立后折’呀!”就让荷叶面对台前,双腿稍稍分开,后折腰。双手撑座后,脑袋前移,臀部再缓缓前移,置于头顶上方。

“咬咬牙,撑住!好,好!抬起脸,亮相,定格,好,太好了!”

荷叶撑了三四秒,终于支撑不住,放下双脚。胸部渐渐落地,双臂向两侧伸出。双腿分开,双脚落在脸的两侧。双手平放在莲座上,脸稍往右一歪,做沉沉欲睡状。韩羽左看右看,连连拍掌称赞道:“太棒了!太美了!”韩羽问:“胸部压得痛不?”荷叶脸儿一红说:“有点儿。”韩羽说:“回头我给你做个小棉垫子。”不让荷叶起身,又前后左右端详了一番,说:“臀部在头上方,不太雅。”就让荷叶把臀部往后移了一下,置于头的后侧,只让两条腿从后边伸过来。韩羽说:“莲座还得调得高一点儿。最后主要的是突出这张光彩照人的小脸儿!”忍不住跪下去一条腿,在那额头上亲了一下。

荷叶起来后,韩羽说:“这一手绝招,走台时如有外人看,不要露,到汇演的那天,非震死那几个‘舞霸’不可!”

参加艺术节比赛的前几天,韩羽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悄悄地对荷叶说,你把咱们这个节目参赛的事儿给那个项说一下,让项找市评委会副主任、文化局局长,在评比时重视一下这个节目。荷叶虽觉得这样不大好,又想为了评比不出问题,还是对项之木说了。

到艺术节上参赛时,荷叶的《荷仙舞》表演得非常出色。舞蹈最后的那个“后折倒立”,平时排练时最多也就立五六秒,演出时竟立了七八秒。连荷叶也觉得奇怪,双手今晚怎么这么有劲儿?竟能支撑全身这么长时间!干脆,将两只穿着翠绿色舞鞋的脚在头顶上点了点,垂下去,一边一只,如两瓣绿叶,托住了那红莲般的瓜子脸儿。荷叶的小脸左右转转,孩子般顽皮地看看。之后,张开来的莲花瓣缓缓向上合拢,当合到正露出荷叶身子时,停住了。定格、亮相,一时全场观众的呼吸几乎都停止了。过了七八秒钟,才突然爆发出了春雷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大幕缓缓合上了,台下依然掌声不止,且一浪高过一浪,并伴有许多人的大喊:“再来一次!再跳一遍!”

按说,艺术节大赛是不允许返场的。这时文化局局长急忙对荷叶招手:“再演一遍后半段!”韩羽忙欣喜地招呼从幕外向观众致谢后回到幕内的荷叶做准备,又急忙跑过去让音响师倒磁带,再告诉司幕师傅看她的手势开大幕。司幕师傅举手表示明白,又冲韩羽伸大拇指。

荷叶拿了个一等奖。

她把奖杯证书拿回家,蜢子很替她高兴。

十、马遥无所顾忌,猛地把洛娃搂个满胸满怀

这天晚饭后,方箭开车载上马遥,去了天南水库的水上酒家。马遥一见洛娃,眼睛就亮了起来,握着她的小手,笑着问:“丫头是中国人吗?”洛娃娇声笑着应着:“是!是!听说,我奶奶是俄罗斯人。”“啊,隔代随,哈哈!”洛娃挽着马遥的胳膊,送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小梭鱼忙不迭地为马遥、方箭沏茶、倒茶。之后,三个人坐下来,就边吃瓜子、橘子,边欣赏洛娃在音乐伴奏下跳《西班牙女郎》。然后,洛娃邀马遥跳了支《蓝色多瑙河》。洛娃去了卧室,出来时,上身只系个透明背带的蓝色绣花胸衣,胸衣上的饰品在灯光下晶晶闪亮。下身是一条白纱短裙,脚上一双八寸的水晶舞鞋,邀马遥先跳桑巴,后跳伦巴。马遥就被她撩拨得心痒难耐了,手不住地捏她腰部后背那光滑的肌肤。方箭见状,知趣地悄悄溜出了客厅,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再之后,洛娃扶马遥去坐下休息,自己去卧室里换了白色的在灯光下闪着荧光的“三点”和软底白舞鞋出来,伴着轻柔的音乐,邀请马遥跳慢四。她双手搂住马遥的脖子,把饱满的胸贴到了他肥厚的胸膛上。而马遥则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扯住她背后胸衣的透明背带儿,跟她一块儿缓缓地蠕动。小梭鱼把灯光调得很暗,也溜到方箭呆的那个房间里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两个人,马遥无所顾忌,猛地把洛娃搂个满胸满怀。跳到最后,洛娃冲马遥柔媚地嘻嘻一笑,脱了舞鞋,一甩金色的长发,纵身跳上了客厅里的大玻璃面茶几,背朝马遥,跪在茶几的丝绵垫子上,向后弯腰,直折得双手扶住台面,手足相连。从侧面看,身子折成了个四方形。倒垂下来的脸上,一双蓝色的眼睛含情脉脉地瞅着他。马遥心中一动,顿时明白了。忙跪下去一条短粗的腿,双手扶住她的一双脚腕,含住了她的口。

第二天早上,余兴未尽的马遥觉得仍有必要再享受享受这只颇有洋味儿的宠物,在一起用早餐时,就用筷子指着洛娃问方箭;“今天我把这个小玩艺儿带走了?”此话正中方箭下怀。小梭鱼忙赔着笑说:“这丫头就是方总送给行长的。行长喜欢,随您怎么处置就是了。”

早饭后,方箭开车,载上三人,先把马遥和洛娃送到了马遥的另一处秘密的“马棚”里,才又开车和小梭鱼返回化工三厂。

洛娃在跟马遥度过了又一个销魂的秋宵的第二天早上,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就给荷叶打了个电话,说自己还有两万块钱被扣在公安局:“妹妹,你能不能想办法给我要出来?”

当晚,荷叶试探着把这事跟项之木讲了,又把一张记着办案警察的单位、姓名的条子交给了他。项之木想了想,说:“我给你问问吧。”

陪了马遥刚一个星期,马行长就让手下的人给化工三厂划过去了两千万。方箭大喜,给小梭鱼打手机,说:“这个小妖精,还真管用哩!”

后来,洛娃跟马遥混熟了,有一次竟冲口说出:“大人您这么胆大包天,要是让上司知道了,不扯了您的顶戴花翎?”马遥顿时变了脸,一把揪起她那一头金色的长发,恶狠狠地说:“他们怎么能知道?除非你当间谍,去告密!小杂种,我告诉你,要是你坏了我的大事,我可让你这一身嫩肉变成一盆饺子馅!”吓得洛娃一个劲儿地哀告求饶,又打自己的嘴巴,直说是跟老爷开玩笑,再也不敢了。马遥才消了气。

这期间,那个曾经虐待过洛娃的胖子警察,被有关部门查出有收受犯罪嫌疑人亲属巨额贿赂的问题,审查了三个月,被判了一年徒刑。

十一、生活在一个锦衣玉食的环境里,荷叶也渐渐地习惯了

和项之木来往了一个多月,荷叶渐渐地不像刚开始时那么讨厌和憎恨他了。在他的抚摸、亲吻下,她甚至感到了快意与舒适,在跟他结合时,也不知不觉地进入了一个陌生的境界,有时竟忘记了那个护厂工,而变得非常妖冶和放纵。而他,不论是在心情好或不好的时候,对她从不粗鲁。他总是像欣赏把玩一件精美的玉器或景泰蓝,又像是在欣赏一只名贵的波斯猫和京巴狗。他对她的要求无休无止。这天晚上,他给她戴上不锈钢的胸环、腰链,让她跪到那只透明的有机玻璃茶几上去,再给戴上项环、脚环。他边说着太棒了太美了,边给她拍了照片录了像之后,用手托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说:“有了你,我突然变得年轻了,年轻了足有二十岁。我年轻度蜜月时,也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这种力量是从哪里来的,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又说,“就是你呀!你这个小狐狸精!”

我是狐狸精么?荷叶想起了《聊斋》中的狐狸精,那些精怪是多么美丽,多么善良啊!她一直还想选《聊斋》中的一个故事,编一个狐狸精的舞呢。她又想起了《画皮》中的画皮,我要是画皮精就好了,我可以吸尽了你的精血,让你变成一张人皮,一堆骷髅!于是她也常常逗引他,使他更加亢奋,亢奋得如一匹种马咴咴乱叫,如一头叫驴嗷嗷长嚎。到最后,虽然他像一只死绵羊似的瘫软在她的身上,可仍在喘息,仍在呼吸。他的血没有被吸干,甚至睡上四五个小时,又能卷土重来。如果他半夜里不醒,早上五六点钟醒了,也不会放过她的。他想,自己血气方刚的时代,已经很遗憾地过去了,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就说:“咱俩也算今世有缘。我也就抓住这个天赐的良机,尽情地享受一番吧。”

生活在一个锦衣玉食的环境里,荷叶也渐渐地有点儿习惯了。

每当她一个人先到了月季花园别墅,等待项之木时,甚至希望他能早点儿来。如果他来了电话,说实在过不来了,她心里还觉得空落落的。

荷叶没有忘记韩羽的话,留了项之木的一些证据。一天,她发现项之木的小包里有一张一百万元的存折,上边打印着项之木儿子的名字,就用小型相机拍了下来。

这张存折,是方箭送给项之木的。

公安局在项之木的秘书小罗找他们后的第三天,就把洛娃的两万块钱送到了小罗那里,小罗又交给了项之木。但项之木一直没告诉荷叶。临去省城之前,他把钱给了荷叶。荷叶说:“那我替我那个朋友谢谢您了。”

荷叶把钱交给了洛娃。洛娃惊喜地连说谢谢,又说:“妹子,你可真是神通广大啊!”

十二、荷叶跑到一棵丁香树下,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市艺术学校的指导老师赵欣这一年多一直在筹备排演一个四幕五场的大型民族舞剧《女娲补天》,但扮演女娲的女演员却找不到合适的。赵欣在天河之夏艺术节上看了荷叶演出的《荷仙舞》,找上门来,要把她借去演女娲。韩羽也觉得这是个施展艺术才华的好机会。郝主席向方箭汇报之后,方箭同意了。

荷叶从来也没演过这么大型的舞剧,她在赵欣的指导下,认真排练,刻苦练功,又与饰演伏羲的男演员——艺术学校教师凌翔反复排练双人舞,戏的进展很快。

凌翔身高一米七六,长得英俊,舞又跳得出色,是全校出了名的英俊小生。

这是天河市的第一个大型民族舞剧。首演的那天,市里各方面的头头脑脑都来了。项之木也坐在台下。戏演得非常成功。在富有民族特色的音乐声中,在不断变幻的灯光下,荷叶只觉得施展出了自己所有的技艺和激情。

在第二场《岩洞花烛》中,她又使出了自己的那个绝招“后折倒立”,在岩洞中的“石床”上,一口气竟立了八九秒。

第四场,也是最后一场《补天跳月》,水神共工被火神祝融击败,一怒之下朝擎天柱不周山撞去,撞断了撑天的一根柱子。半边天空坍塌下来,天河水从天而降,大地变成一片汪洋,人和动物被淹死无数,面临灭绝的灾难。伏羲、女娲挺身而出,率子孙后代捡来许多五彩石,装进一口大锅,用木柴将五彩石烧成沸浆,准备补天。伏羲积劳成疾,吐血倒地,仰躺在了山梁上。女娲的一段“悼念丈夫”的独舞,先是做了几个大幅度的大跳、转身、“变身跳”。立在台侧的赵欣、韩羽和前几排的观众,看到荷叶脸上已是泪光闪闪。当她伏在“伏羲”胸膛上悲伤欲绝地哭泣时,泪珠儿就吧嗒吧嗒落在了“伏羲”的脸上和赤裸的胸膛上。伴着凄凉哀伤的乐曲,她缓缓抬起头,下巴尖那儿挂了一粒挺大的泪珠,颤颤抖抖,如水晶一般发出七色的光彩。接着,她一个挺身跃起,一甩头,那粒泪珠划了一道长长的晶亮晶亮的弧线,抛到了空中。赵欣、韩羽禁不住叫了起来:“太好了,太美了!”之后,女娲忍住悲痛,率子孙们继续炼石。一束追光照着她。她跃上不周山之巅,用一柄大勺,舀起滚沸的石浆,浇入天缺之处。大火在她身子四周熊熊燃烧,烧着了衣服,灼伤了皮肤,她全然不顾,终于将天补严。天空变成了七彩之色,祥云缭绕,白雾缥缈,百鸟齐鸣,万众欢腾。女娲立在子孙们中间,笑看乾坤,无比欣慰。

台下爆发出长时间的热烈掌声。

大幕刚刚闭合,荷叶就跑上去,和迎上来的赵欣、韩羽紧紧地抱在一起,呜呜地哭了起来。

凌翔喜欢上了荷叶,在一次演出结束后,把一只金镯子戴在了荷叶手上。

荷叶通过项之木,给艺术学校的《女娲补天》剧组要来了五十万块钱。赵欣和校长高兴坏了。

韩羽给她出主意,让她跟项之木说一声,把她调到市艺术学校去。

荷叶说:“我连个专科文凭都没有,中专也不是舞蹈专业,又是个企业工人身份,人家能要我吗?”

韩羽说:“傻丫头,什么事不是事在人为?只要老项他愿给你办,什么这不行那不行的,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何况,市里对《女娲补天》这个戏非常重视,市领导还准备带着这个戏,上省里、北京去演呢!你一定要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一个人一辈子没有几次机会啊!”

当天晚上,荷叶对项之木说了。

只过了四天,下午荷叶在练功房和凌翔排练双人舞时,学校人事科的女科长来了,把她叫到门外,告诉她,学校已决定把她调来了。以舞蹈老师 身份安排在教研室。荷叶听了,谢了女科长,然后跑到一棵丁香树下,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这是她当初学舞蹈时,做梦也没想到的啊!

十三、有好几天,她想把金镯子

还给他,又怕伤了他的心

《女娲补天》在天河剧院已演了三十六场。戏越演越纯熟,效果越好。市里有关部门下了个通知,要求所属各机关单位都去看戏,并由企业分别包场,由市文化局统一组织。

荷叶与凌翔的对手戏,也越来越默契了。只要一上了台,荷叶就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在跳“岩洞花烛”一段舞时,激情奔放,犹如假戏真做。但一旦演出结束,立即判若两人,甚至对凌翔冷冰冰的。

凌翔几次约荷叶在演出后跟他去吃饭,或在下午休息时间约她出去谈谈,她都没有答应。一天中午,在排练厅的一侧,两个人面对面吃盒饭工作餐时,他突然小声对她说了一句:“我们,前些天分手了。她跟一个公司的大老板走了。”荷叶听了,只低头吃饭,什么也没说。后来,两个人单独排练时,有好几次,做扶腰旋转后,或托举放下来时,他要搂搂她,吻她,她都无言地轻轻把他推开了。他送给的那只金镯子,她一直没戴。有好几次,她想把金镯子还给他,又怕伤了他的心。就想,过些天再还吧。这时,剧组出了个新问题,跳群舞的女演员不够。场面大的戏,人少了缺乏气势。赵欣与校长商议,从别的戏曲、声乐专业班里挑了十几个女生,但还是不够。荷叶先想到了洛娃,如果她来,跟着走几趟就能胜任,如果她演那个独角兽女妖,那简直是太合适了,肯定比现在的那个女孩演得好。只可惜……一是她有重要的任务,再一个,荷叶还担心,洛娃来了之后,再乱找朋友。那些个毛头学生小伙,可挡不住这个成熟的小洋妮儿的诱惑,那剧组里可就乱套了。那么,还有谁呢?荷叶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黄毛女孩,她愿不愿来呢?休息时,就给她打手机。黄毛一听,非常兴奋,说:“姐,那可太好了!我马上就过去,太谢谢姐姐了!”

黄毛到了艺校,对荷叶说:“我在饭店端盘子呢,那个活,可不是人干的。太累了,太没意思了!”又说,“姐,你放心,我来了之后,绝对严格遵守纪律,绝对老老实实学舞跳舞,一切都听姐姐的。”

荷叶见黄毛的头发已变成黑色的了,满意地笑笑,说:“只是报酬不多,每个月只发几百块钱的生活补助。”

黄毛说:“报酬多少无所谓,就是不给钱我也干!这个机会太难得了!”

就这样,黄毛进了剧组,果然干得不错,平时还常帮荷叶和学生们化妆和整理服装道具。

洛娃给荷叶打手机,说有些话想跟她说说。荷叶问:“电话上不好说?”洛娃迟疑了一下,说:“还是见面说吧。”荷叶就让她下午六点到自己的女工单身宿舍。两个女子见了面,洛娃先从包里取出一瓶润肤露、一瓶香水,又拿出一套练功服、一双练功鞋,送给荷叶。荷叶看了看,这些东西都挺高级的,得值不少钱。就说谢谢,又问她情况怎么样。

洛娃说:“哎哟我日他妈耶!这个狗鸡巴大肥仔,可太有钱了!那银行里的钱,就跟他自己家里的似的!”

荷叶忙“嘘”了一声:“小点儿声!”

洛娃笑笑,压低了声儿,又说:“除了晚上陪他,白天练练功,收拾收拾他那个马圈,基本上没什么别的事,挺寂寞的。再说,他家里还有老婆,他还去玩别的女人,也不可能天天找我。一周也就两到三个晚上。有时候,他喝得狗熊不认铁瓢,一进门,瘫在地板上就呼呼大睡,根本就顾不上我了!”

荷叶说:“那,你一定要把握好自己,记住我以前跟你说的话。以后,还得干一番事业。别光当金丝雀,沉迷酒色,荒废了青春时光。”

洛娃说:“放心吧!这不,老马要把我的关系落在天河钢铁公司,我才不去那个破钢厂哩!我去了干啥?咱又不会卖钢卖铁,倒是会卖……”忙住了口,笑着伸了伸鲜红的舌头,“这不,违反了你当初立下的约法三章,我给老马提了个要求,让那老小子出点儿血,供我去上天河大学的舞蹈系,他很痛快地答应了。我已经去报到了,明天就去上课。我盘算着,进修上两年,重点攻一下新疆舞,把新疆的几种舞都学会它,学精它。我觉得,自己长得像俄罗斯姑娘,也像新疆姑娘,我跳新疆舞很受欢迎,我也喜欢。学上一身真本事,回来跟你一块儿办个舞蹈团,咱们想跳什么就跳什么,想上哪儿去跳就上哪儿去跳。穿上最漂亮最好看的服装,放着最美妙最好听的音乐,让那一束追光,就专门跟着咱们走。尽情地跳啊跳啊,把市歌舞团彻底地挤垮!”

荷叶兴奋地说:“好啊!”又说,“哎,那个天钢,你还是去,让老马把你的关系落在那里,你从那里拿着工资,至于上不上班,谁还管得着呢。”

洛娃的一双蓝眼睛闪动着兴奋的火苗,说:“对对!还是妹子的主意好,就这么办!”

荷叶又问她:“哎,那个人的证据,你留起来了没有?”

洛娃使劲儿点了一下头:“不但留了,而且还留了不少呢!我还拿到了一张他和两个女人在一块儿鬼混的碟子。那三个狗男女,可真他妈的浪漫!要是这头大肥仔对不起我,姑奶奶就让这小子栽一个狠的!”

“那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没问题!我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这个老流氓跟好几个女人胡来,还常去玩小姐,别沾上了病,再传染了我。特别是那个小艾滋,实在是太可怕了!”

荷叶也担心起来,不由得想到了自己。说:“那,你可得多当心了。任务完成之后,找个适当的时机,得离开他。还得找个老实可靠的男人,我指的是丈夫。”

洛娃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说:“妹妹,你也多多保重!”

临走,荷叶又提醒她:“哎,厂里贷款的事,你再催催他。”

洛娃点点头:“忘不了!”

过了几天,市建行又给化工三厂划过来了一千万。

又过了几天,荷叶想了想:行了,蜢子的手术成功了,后期的医疗费也有了,自己也调到艺术学校去了,老跟那个人在一起,不是长久之计。以后,自己还要成家过日子呢。见好就收,该离开那个人了!

《染泥荷花》的记忆

《章回小说》发表了我的小说《染泥荷花》,约我写一篇创作谈。

年轻时我跳过舞蹈,还担任过《狮子舞》的领舞。写《染泥荷花》,我是像一束追光那样,用笔墨跟定了主人公荷叶,写了自己所熟悉的舞蹈生活。小说中的舞蹈女孩荷叶、洛娃,再加一个出场不多的黄毛,她们的练功和演出,我是熟悉的。所以,我写了她们舞台上的人生和舞台下的人生。用追光贯穿始终,这束追光一直照着她们,追着她们。既有一种艺术的氛围,一种变幻莫测的美感和神秘感,又以此叙述展示了三个女孩不同的、特殊的命运。对于舞台上的舞蹈女孩,人们往往只欣赏她们鲜花一般的容貌,美神一般的舞姿——也叫肢体语言,但却不了解她们幕后的生活。荷叶、洛娃、黄毛都有一段令自己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曲折经历,但到后来,她们都从跌倒的地方爬起来,又重新去寻找新的人生,新的生活。她们在舞台追光下的跳跃、旋转、摸爬滚打,也是人生的跳跃、旋转、摸爬滚打。

由此我想,写小说还是要写自己熟悉的生活。我这三十多年,主要在写城市生活、工厂生活。城市里每年都在发生变化,城市里最活跃的年轻人的生活,其变化就更加多姿多彩。怎样真实又艺术地把他们的生活变成文学作品,一直是我不断思考和探索的问题。

感谢《章回小说》发表我的作品,这也是我第一次在《章回小说》发表作品。《章回小说》这些年立足中国最北部的土地上,面向大众,发表了大量的艺术性思想性可读性都很强的优秀作品,拥有大批的读者,在东北三省、在全国文学期刊中独树一帜,办出了自己的特色,打出了自己的品牌。

祝《章回小说》越办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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